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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十话 化龙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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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很痛吗?”
带着明显的心疼意味的清润声线,让浑身僵硬的人,蓦地呆滞。
“玄奘,还很疼吗?”
重复的问句,证明了自己的耳朵没有出错。
不该是厌恶,不该是恐惧,不该是避他如蛇蝎、最好永不相见?
终于鼓起勇气对上那对清澈的金色瞳眸,没有厌恶,没有恐惧,甚至没有责怪与不忍,可以一望到底的眼里,有的,只是纯然的疼痛。
“不怕吗?”他仲怔地问,声音嘶哑,短短几个字,似乎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如此善良而单纯的孩子,怎么会,不害怕,那样噩梦一般的自己。
小手怯生生地拉上他的衣袖,在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裂开缝隙的片刻。
“不怕,不管玄奘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怕。”抓住衣袖的手紧了紧。“而且,玄奘明明在哭啊,玄奘明明觉得很痛。”
在哭?很痛?
除了满眼的鲜红,再怎样回忆,也只有一片空白的头脑,什么也,抓不住。
但,现在却是分明地,感觉到心脏仿佛纠葛成一团地剧痛,痛到他恨不得就这样生生地将它挖出来,便不用再遭受这般的痛楚。
牙关紧咬住下唇,沁出一缕血丝。
很痛,真的很痛。
只是这样站立好像就费尽了全身的气力,只要此时有人轻轻一推,就足以将他,全然击垮。
努力张阖了几下嘴唇,喉咙间只能挤压出咯咯的声响,再无其它。
他终于支持不住自己的重量,缓缓地,缓缓地,跪了下来。
柔软温暖的手抚上他裸露在外的脖颈,小心地、轻轻地,温柔抚触。
耳边,是低哑但坚定得仿佛誓言般的声音:
“玄奘,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变强,我会很努力地保护你,所以,不要再痛了,好不好?”
——努力变强吧,悟空,如果,你想保护金蝉的话。
时空扭曲出重复的历史,清冷女声在背面的角落,诡异交叠。
他的回答,是伸手紧紧抱住那个孩子,就好像,抱住了唯一的太阳。
偌大的空间,死寂一片。
突然,那车迟国的国王突然一个激灵,弹跳起来,一阵喧闹,短短时间内,原本挤满了人的坛场,逃得干干净净。
开什么玩笑!招风唤雨的宝贝固然重要,但是如果人都死光了,风调雨顺、年年丰收还有个屁用!
珑和悟净都是打了个寒蝉,小心翼翼地瞄着三藏的脸色,虽然悟空好像抚平了他,但谁知道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又把他惹火了。
八戒却是偏偏头,似乎语带不解地说:“那,又如何呢?”
那条蛟一怔,叫了起来:“你没看到吗?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杀戮成性,他怎么可能是唐三藏!他这种人根本就不应该活着!”
“可是他是为了救金山寺不是吗?”八戒不疾不徐道。
虽然很明显三藏当时完全陷入了无意识的杀戮之间,但是不能否认,最终的结果是他救了金山寺。所以,话只是稍微颠倒一下讲而已。何况……即使不是,又怎么样呢。
那条蛟语塞。的确是这样没错,可是正常人在看到这样的画面后,不应该恐惧或者厌恶才是,怎么这几个看上去是和玄奘一道的人,反应都奇怪得很。
珑终于回过神来,想起这条蛟施展镜术的目的。她笑起来,笑靥温柔,眼幽深。
“即使不是,那,又如何呢?”
她指的,自然是八戒所说的,三藏是为了救金山寺才大开杀戒。
她是高高在上的龙族公主,她是倍受宠爱的龙王幼女,她从小所受的教育,从来就没有对生命的尊重甚至怜悯。纵使是当初那个天真不知愁滋味的单纯女孩,为了保护自己,不也将自己所爱的男人,亲手送进了炼狱。即使事后那样的后悔而愧疚,却也深深明白,若是可以重来,她一样要背负这沉重的血债,是否她的意愿,无关紧要。
所谓正义啊、善良啊,不过是上位者的施舍,下位者的奢侈罢了。
“是啊,即使不是,又如何?”沙悟净低哑的声音,沉沉响起。那双大部分时候明朗如晴空的鲜红色眼眸,翻腾着血般的烟雾。
曾经作为工具的自己,只需要不知所谓地听从命令,以清除罪孽为名的杀戮,收割的生命即使多到令人呕吐,也不能去思考到底有什么意义。所以,不想、不能忍受,留在天界,否则总有一天,真的会死的,那个八戒口中、其实已经找不到了的那个、过于鲜活的自我。
所谓罪孽,究竟谁有资格审判谁?不过只是强者对弱者的,顺昌逆亡而已。
“再说,难道你是为了正义什么的而想让珑出手对付三藏吗?你也不过是出于自己的目标而已。”八戒一针见血地戳破。
若是珑输了,他可以拿回骊珠;若是三藏输了,他可以报仇;若是两败俱伤,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那条蛟愣愣地浮在半空,彻底焉了。
“说起来,你和三藏究竟有什么过节?”负面的情绪去得极快,悟净很是好奇地问道。
道士心灰意懒地降到地上,才苦笑道:“我无意间得到了一颗骊珠,却不找个隐蔽之处炼化,你们道是为什么?”
“因为这颗骊珠内的精气不足,是吗?”珑也回到八戒和悟净身边。取得了骊珠的她自然感觉到这颗骊珠内的精气少得可怜,原本以为是因为已经被这条蛟化去了十之八九,如今看来,在这条蛟得到的时候,其中精气本就不多了。毕竟,没有龙族血脉温润的骊珠,其中精气是会散去的。
说起来这条蛟也真是可怜,蛟能够得到一颗骊珠是天大的机缘,他偏偏得到了一颗精气不足的骊珠。这种近在眼前却天涯咫尺的希望,还不如没有的好。
“他出身大唐金山寺,是寺中方丈的关门弟子,这你们知不知道?”道士看了一眼唐三藏,才继续道,“听说他虽然年幼,却精通佛理,法力也比成年人深厚,金山寺里少有人能比。有一次,大唐国主的爱妃昏迷不醒数日,国主招高僧入宫施法驱邪,那方丈带了他一同前往。但是那些和尚作法三日,爱妃仍不转醒,使得国主震怒,宣称若爱妃仙去便要金山寺的僧人陪葬。那些和尚都是一筹莫展,偏偏——”
说到这里,道士深吸了一口气,怨恨之意甚于言表。
“偏偏,他却跑去向国主要了一样东西。”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又是一阵停顿。
“三藏去要了什么东西?”悟净忍不住催促道。
“我问大唐国主,要了那个女人的一根发簪。”
不知何时,三藏的情绪已经完全收敛起来,恢复了平时的麽样。
“没错。”那条蛟几乎恨不得扑上去咬唐三藏几口,道,“你问那国主要了那妃子的一根发簪!”
“你就是那条鲤鱼,那根发簪上想必镶嵌着骊珠!”珑恍然道,“那么那个什么国主的爱妃又是怎么回事?”
发现了骊珠取走就是,为什么那个女人会陷入昏迷?她可从来不知道骊珠有这种负作用,骊珠只会——
“啊!”珑惊呼出声,“难道说那个什么妃子是漏网的龙族后人?怪不得你对三藏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