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月相潮汐

9、拉近

　　中午，再一次宿醉的宋泊绯被一阵急促的闹铃吵醒。

　　她艰难地爬起来，清醒了些便下意识地看向了旁边的被子，那里很平整，什么都没有，可为什么她却记得不久前还有谁在床边很近很近地说了声“晚安”，难道是梦吗。

　　她的视线落在刚刚响完的闹钟上，来自今天下午的日程：跟拍乔林，从家到俱乐部。

　　乔、林？

　　一见这个名字，无数画面仿佛终于上传成功一般，齐刷刷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

　　“把衣服脱了。”
　　“你就死、定、了。”
　　“我调戏你啊。”

　　这居然都是她说出来的话。

　　宋泊绯大叫一声，狠狠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可哪怕她闭上眼，那副小麦色、精干、凹凸有致、双手背后的身体还是会像鬼一样缠上来。她甚至戳来戳去、摸来摸去，从喉结到锁骨，从胸肌到腰腹，桩桩件件都是她干的好事。

　　关键还不给钱，连那五个烦人精她都好歹开了瓶酒欸。

　　但确实是喝不下了，我们俩都喝不下了，宋泊绯马上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我都喝醉了。

　　诶，那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又是怎么到床上的？

　　她连忙低头上手摸了摸自己，什么都在，甚至衣服也还是昨天的吊带裙。

　　于是一些朦胧的记忆又变得清晰起来：乔林送她回家，背她上楼，问她钥匙在哪儿，又再三保证他马上就会离开；喂她喝水，帮她卸妆，替她脱了鞋，还跟她确认是不是就这样穿着脏了的衣服睡进被窝。

　　她当时只觉得耳边嗡嗡地厉害，似乎也胡乱地回了“我就躺一会儿，一分钟后就去洗澡”“你走吧，我现在要脱衣服了”之类的不太体面的话。

　　这也太尴尬了，宋泊绯叹了一声。

　　更尴尬的是现在还要去他家。

　　她的心里生出了强烈的抗拒，虽然这种抗拒最终会屈服于早已定好的计划，她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象一下他的心情。

　　他不会觉得我和平时的形象大相径庭吧，私底下这么胡来，这种程度换个“晚山”的人说我占便宜也事有可能的。宋泊绯皱了皱眉，犹豫之下还是给乔林发了消息，确认跟拍的时间安排。

　　对面回复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弹出了肯定的回复，跟着附上了住址，告诉她车可以停在哪里。

　　他倒是贴心，这么看昨天的事他应该没有很介意吧。宋泊绯吃不准，但也稍稍地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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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乔林正在收拾自己的屋子。

　　尽管他有在定期地打扫、整理，但是一想到要出现在镜头中，他还是觉得该对这块地方有更高的要求才行。不仅如此，他将自己也好好地收拾了一番，还特意喷了味道偏淡的香水。

　　乔林做完这些，便怀着忐忑的心情坐在沙发上等她到来。

　　还有半个小时，换句话说，没剩多少时间了。

　　他又紧张起来，去镜子前检查自己的着装，去冰箱查看待会儿要用的食材，接着把角角落落的整洁程度最后确认一遍，再度回到那张绿色沙发。

　　是啊，没剩多少时间了。昨天送她回家之后，他忽然意识到他们的拍摄计划也只剩下最后两项了，或许在此期间他还能见泊绯很多很多面，但是拍完之后呢，甚至她开始做别的项目之后呢，他就不会有那么多名正言顺的理由了。

　　昨天她说，想要的东西会自己去争取，乔林觉得这句话很动人。当然她说这句话的样子也很迷人，他喜欢这样熠熠闪光的人，有着顽强的、向上的，逆境中最美好的品格。

　　也因此，他想自己尝试过再说放弃。

　　不过……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样真的能让女孩产生好感吗。

　　门铃适时地响了起来。乔林也如条件反射一般瞬间起身，打开了房门。

　　宋泊绯被他0.001秒开门的速度惊到了，这人要是放在婚礼抢红包或者玩德国心脏病应该都是一把好手吧。

　　“泊、泊绯，你来了。”不知为何，他说话有些磕绊。

　　“嗯，路上堵车，我迟到了，不好意思啊。”宋泊绯说话倒是不结巴，可她的眼神只定格在地上，仿佛那里有一块罪大恶极的污渍。

　　不应该啊，乔林的心一颤，跟着她看下去。还好那里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

　　他并不知道昨晚过后宋泊绯便短暂地失去了肉眼与人对视的能力，她只能选择躲避目光，或者躲在摄像机后，否则大脑就会惩罚她，为她播放精选的醉酒后尴尬合辑。

　　于是见她就这样低着头走进去，乔林也只会想当然地觉得他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失败了。

　　Sam还说一件白衬衫就已足够，够在哪里了，够他速速败下阵来。乔林轻叹了口气，关上门后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她已经打开镜头进入了拍摄模式。

　　宋泊绯也是从这会儿起才注意到了他今天的穿着：“你在家还会穿这种类型的衣服？”

　　西装领的白衬衫，衬衫半透，领口微敞，下摆还前短后长，前端被塞进去，后摆则覆住了臀部。没那么简单，衬衫的侧边甚至还有开叉，这样他一抬手腰侧就会立即若隐若现。
　　西裤只是剪裁得体的普通西裤，但这件衬衫确实很有心机。

　　他穿成这样是要干嘛，取景器后，宋泊绯微微张大了眼睛，明明上次跟拍穿的卫衣就很正常。

　　不过她也不是说这件衬衫不好，相反它太惹眼了，很快就突破厚厚镜头刺激着某人回忆起了昨晚犯下的恶行。。

　　乔林也不好受，她的脸一下被相机挡去了大半，他要怎么判断她的反应啊。不过他也记得 Sam 教给他的话，据说是一句至理名言：拿不准的时候千万不要逞能。

　　他只能说这是他晚上要穿的衣服了。

　　“哦是吗，”她果然给予了相对正面的反应，“乔老师真是太敬业了，还没上班就穿上工服了。”

　　见状，乔林微微松了口气，他可以接受今天一事无成，但是绝对不能给泊绯留下诸如“油腻”“普信”甚至“恶心”的糟糕印象。

　　一切都还平稳，那他就进行下一步好了——做饭！

　　Sam有言，建模不论，会做饭的男人会加分。他还是有那么几道拿手菜的。

　　于是乔林一边问她吃了没，一边走向厨房取下了挂在边上的围裙，仔仔细细地穿上、系好，这让相机后的宋泊绯又“嘶”了一声。
　　“这个围裙配这个衬衫的话是不是有点太……”

　　“太什么？”乔林一脸茫然得转过来。

　　啊，她居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吗？宋泊绯连忙找补：“呃太，油烟味太大了，要不把这个衬衫去掉吧。”

　　“你是说，我只穿这个围裙吗？”乔林的瞳孔微微放大，但那并不代表他受到了什么冲击，相反他可能正在认真思考，甚至将要采取行动！

　　“不不不! 我是说换掉，换件家居服吧，你这衬衫待会儿不是还要穿去‘晚山’吗？”

　　“是哦。”他好像才意识到一般，笑了笑，接着去换了件黑色T恤。

　　宋泊绯惊魂未定，马上又被这新衣服吓了一跳，这T恤怎么这么紧啊？

　　她放下相机又看了一眼，表情变得相当复杂。再拍下去不得了了。

　　乔林观察着她的神色，又扯了扯衣服认真解释：“这就是普通T恤啊，本来打算吃完饭去健身时穿的。”

　　她坚决地摇了摇手指。他只好在外面又套了件卫衣才穿上围裙。

　　“各位好，这里是‘泊绯之舟’，乔林选手本次出战的菜品共有三道，分别是：小炒黄牛肉，香煎三文鱼，and手撕包菜，接下来让我们跟随镜头走进现场。”

　　“可以看到第一道菜就是非常考验水准的小炒黄牛肉了。”

　　“切片、腌制，淀粉封油锁住牛肉水分，下锅。”

　　“诶这个。”她一边拍，忽然放低声音戳了戳乔林。

　　“火，火大一点，”宋泊绯用口型说着，另一只手微微做了个翻炒的动作，“要爆炒。”

　　乔林一怔，很快旋大了火，还好他切的肉不多，锅温一上来香气很快也出来了。

　　对嘛，宋泊绯赞许地点头，这个小炒黄牛肉要好吃的秘诀呢就在于高温快速滑炒。

　　别看她这样，她好歹也是从寄宿学校到国外苦寒之地摸爬滚打过来的，论营养搭配她可能不如乔林，但论经典菜要如何做得美味，一个常年吃减脂菜，加餐也只是汉堡的家伙应该比不上她吧。宋泊绯在镜头外得意地一笑。

　　到了下道菜，乔林一拿出三文鱼，果然就准备放锅里去了。

　　“Stop，”她的表情第一次变得这么急切，“水，水吸一下。”

　　三文鱼不拿厨房纸吸干多余水分会很腥的，难道此人平时都是这样吃的吗？她不可置信地瞧了他一眼，难怪都说健身的尽头是味觉失灵。

　　“好的，因为三文鱼还需要一点时间准备，我们先来看这道包菜。”她温柔冷静的声音填补了这段略显慌乱的画面，下一秒……
　　“喂包菜杆，把杆去了啊。”宋泊绯不断做着“撇开”的动作，除了持相机的手，这只手可能是今天场上最忙碌的了。

　　乔林有些不好意思，这几道菜他做过好多次了，居然不知道它们还有提升味道的潜能，不过他也忘了唯一夸过他做饭好吃的人是Sam，也是个不挑食到被误以为是异食癖的男人。

　　与此同时他的心里却暖洋洋的，泊绯不仅厨艺高超，还愿意倾囊相授，他喜欢的人果然是这世上最好的。

　　好不容易，三道菜上齐。

　　宋泊绯仔仔细细地从各个角度都拍完了特写，才动筷分别尝了一口。

　　她品味的时间意外地久，乔林也不着急，只是耐心地等她，终于等到了一句“不错。”

　　“好吃吗，真的？”他的眼睛总会在这种时候变得格外明亮，其中的期待溢于言表，仿佛今天他的厨师生涯就要被一锤定音了一般。

　　“真的，Chef乔。”

　　“我心安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话说的，好像她的点评堪比什么米其林指南，宋泊绯勾了勾唇，静静地注视着他。

　　生活中的他确实很易懂，喜怒哀怒就像明明白白写在了纸上。工作中的他嘛……她也愿意相信他只是戴上了假面，谁还没为钱委曲求全过呢。

　　对了，说到这个。“发我个卡号吧，待会儿转钱给你，一次结清。”

　　乔林闻言抬起头，露出了很是怔然的神情。她漂亮的眼睛跟着眨了眨，他看得出来，她刚刚说的是认真的。

　　一次结清，这个话为什么听起来莫名地难过，乔林的眉头因此皱了起来，咀嚼的速度也变得缓慢了。

　　“怎么了？”宋泊绯停下来看他，他却摇了摇头，眼神垂落，仿佛离了枝头的叶子。

　　沉默后，乔林忽然又轻声问：“我们还会再见吗？”

　　宋泊绯心头一动。

　　“你、你说结完钱后吗？当然了，我们还有几个拍摄呢，你别想拿了我的钱就跑。”

　　“敢烂我的尾，你知道下场吗？”她的语气故意恶狠狠的，还扬起了一侧的眉。

　　“我不是，我是说……”他定定地望着她，顿了好一会儿，“我当然会遵守约定了。”

　　现在不是开口的好时机，甚至今天都不是。

　　乔林劝自己停下那些胡思乱想，他还远不知道她的想法呢，当然，也还不敢知道，他想做着这个梦到最后一刻，只是试一试，然后就回到他自己的世界里去。

　　问什么还会再见啊，好像真的成为了朋友一样。他急匆匆地吞咽，以此来压制心中四散的情绪。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乔林以为他掩饰得还算不错。

　　但迟钝如宋泊绯……从前些天开始，她也已经察觉到他对她的在意超出了普通的范围。

　　虽然这种感觉也会摇摆不定，可今天见到他，他似乎完全没因昨天的事而感到冒犯，甚至还别有用心地换了好几套衣服，这还不足以说明一些事情么。

　　他以为她真的会信他的鬼话，一件白衬衫在下过厨房后还能被穿去勾引人开酒吗？

　　勾、引、的是谁，不是显而易见了嘛。

　　她眯起眼瞧他，他还穿着那件乖巧的围裙，看起来很贤惠的样子，只是表情不再像之前那般平静。

　　宋泊绯刚刚听清了他的话，也明白他在问什么，他在问拍摄结束后他们还会联系吗，可她该怎么回答呢。

　　她对他是有那么一点好感，即便她回避着不愿承认，那也还是有的，甚至还会越来越多。

　　但是，她又不忍住想要逃开，从和他关系还可以时就想好路径，趁一切没变坏之前快速逃开。

　　她处理不好这样的关系的，现在又是账号转型的起步阶段，一切都不明朗，她很有可能失败了赚不到任何钱，那样宋呈章和陈家的人就更不会放过她了……

　　想法纷纷飞来，在宋泊绯心中缠作了一团。她的呼吸都因此有些乱了。

　　她只好不断转移视线，试图借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最终的最终，它还是落在了对面的人身上。

　　乔林……

　　她看着他的眉心蹙起又展开，明显也在为什么而困扰着。

　　如果我一直这样忽视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