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猫记》难以捉摸的轻雾

7、灵境

　　成望忘了自己是怎么下山的。

　　城市的灯火重新包围了他，但城市所有的喧嚣，对于他如同隔在一层玻璃之外。

　　他推开公寓的门，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没有黑暗中发光的眼睛。

　　他习惯性地拿出猫碗，倒粮的动作做了一半，突然停住。他看着那碗猫粮，又看看空荡的窗台和沙发，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这一夜他久久难以入眠，眼前总是浮现雪玉迅疾的身影，以及那位飘逸女子站在通灵石上，遥望空中的圆月。

　　它和她，有什么关系？

　　天快亮时，他才昏沉地睡着。

　　他进入了梦境，看见天空挂着两轮月亮，一轮泛着金光的炽烈，一轮泛着银光的清冷。

　　月光下，模糊的景象如旧电影般闪映：潺潺的小河，茂密的森林，在森林和小河之间的草地，猫和狗嬉戏玩耍，其中一只狗正为一只猫梳理毛发，亲昵温馨。

　　忽然风起，画面碎裂，再拼凑时，猫狗已分立小河两岸，隔水相望，它们的目光不再满含亲密，而是充溢着戒备和警惕。

　　河面上散落的石块本可轻松渡河，但对它们而言，中间却似乎横着一道无形的墙。

　　在这片紧张的对峙中，他看见猫群后方立着一位白衣少女。她月光般明净的脸上，一双清澈的眼睛盛满忧伤。

　　成望认出她就是通灵石上的女子。他正要上前，少女却转身走向远山，身影渐渐消融在双月交辉的流光里。

　　成望猛地惊醒。

　　不见月亮，只见刺眼的阳光透窗而入。

　　傍晚时分，成望在街上走着。

　　僻静的街角，一位摆摊算命的老者悄无声息站在那里。老者须发皆白，身罩灰色的粗布长衫，地上铺着一张旧布，上书「姻缘天定」。

　　老者看成望经过，劈面抓住成望的胳膊，开口便道：「这位先生，心有所失，眉有郁结，可要算算缘分深浅？」

　　成望原本不信这个，便想挣脱离去。

　　老者却不肯放手，对成望道：「你红鸾星动，却又晦暗不明。命中良缘已至，只是此缘非比寻常。你俩早已相识，情投意合，只是眼下她暂别于你。」

　　成望哂然一笑，摇头道：「老先生赚钱没错，只是不要骗我。」

　　「怎么说我骗你？」

　　「我现在孤身一人，哪有什么良缘？至于暂别嘛，倒是有一个，只不过它可不是人，哈哈。」

　　老者乜了一眼成望，淡淡道：「我可没说那是人，还是猫。」

　　成望暗自一惊，正想再问，老者却面色一沉，似有愠色，麻利收起摊子，拔腿便走，口中还念念有词：「人是狗，人是猫，猫爱狗，狗爱猫……」

　　成望浑身一震，猛然追了上去，欠身对老者道：「先生留步，我请您帮我算算。」

　　老者不睬，继续往前走。

　　成望紧跟不舍，跟过一条街，老者忽然站住，扭头道：「我算命可不便宜。」

　　成望道：「我给，只是身上没现钱，需要先取。」

　　「我有微信，转账即可。」

　　「好，好，我转。」成望扫了老者二维码，转了五百元。

　　老者看到路边烧饼摊，又道：「我现在饿了，你得请我吃烧饼。」

　　「我请，我请。」成望暗自发笑，这老人还挺爱占人便宜。

　　俩人坐在烧饼摊的小板凳上，老者先啃下半个烧饼，才打开话匣：

　　「你梦中所见的地方，不属人间尘世，而是一个名为狗猫灵境的去处。这灵境中，只有狗猫两类生灵，它们前世为人宠物，饱受人情润泽，故而通晓人性精妙，不甘再为寻常猫狗，便转世于此修炼人身。」

　　「更奇的是，转生此境的狗猫，雄的全是狗，雌的全是猫，并无母狗公猫……」

　　成望好奇道：「怎会如此？那人世的母狗公猫都到哪去了？」

　　老者白了一眼成望：「这是狗猫灵境。还有一个猫狗灵境，母狗公猫都在那里。」

　　「灵境的公狗母猫，原本相亲相爱，亲密无间。如果一方真心爱上另一方，愿与之长相厮守，就需永久化身为对方物种。」

　　「也就是说，公狗若先爱上猫，则化为公猫；母猫若先爱上狗，则化为母狗。」说到此，老者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温情。

　　成望忍不住插话：「这有点太搞笑了！狗猫是差别很大的物种，怎可将它们生拉硬拽在一起？」

　　「你不知就别乱打岔！」老者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世间相爱者，大多就是差异极大，我看人世男女的差别，和猫狗不遑多让，不是有句话『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本性差异，本就是情感考验。」

　　成望听了此话，心中一动，低头不语。

　　老者顿了顿，继续道：

　　「灵境中的狗猫，已有少数修成了灵境人身。其中两位，更是修成通灵神术，一个是狗，号啸岳灵尊，一个是猫，号玄月灵主。这一狗一猫，各是狗猫二族的神灵尊者。」

　　「想必那晚我见到的通灵柱上的女子，就是玄月灵主？」

　　「没错。」老者这回却没怪他插话，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雪玉就是灵境中的猫？」成望想起雪玉吸引众狗、赶跑恶狼的往事。

　　「它不仅是灵境之猫，它就是玄月灵主。」

　　成望惊讶，却默然无语。

　　「近年狗猫二族积怨渐深，和睦不再，陷入冰冷对峙。」老者喃喃如自语，「玄月灵主对这种对立冷漠深感失望，不忍见灵境纷争不断，故而离开灵境，降临此间。」

　　成望问出最关心的问题：「雪玉既是玄月灵主的人世化身，自应来去自如，我还能见到她吗？」

　　此刻他已分不清，自己想念的是雪玉，还是月光下的玄月灵主。

　　老者忽地从矮凳上起身，冲成望摆摆手：「今日所言已多。你只需铭记：真心，胜过万千法术。」

　　说罢，转身融入夜幕渐深的人流，再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