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猫记》难以捉摸的轻雾

12、纷争

　　成望踏上了狗猫灵境的土地。

　　他不知玄月身在何处，只能沿着林间小路探索前行。

　　没走多远，忽然听见细碎的说话声。

　　成望循声走了过去，在两丛灌木后面发现了三只狸花猫——两大一小，像是一家子。

　　其中一只大猫正对小猫柔声道：「走不了吗？要不休息一会儿？」

　　成望暗忖：这灵境的猫果然通晓人性，竟然还会说人话。

　　他从树后现身，友善地打招呼：「几位猫儿，你们可好？」

　　三只猫先是吓了一跳，待看清成望后渐渐镇定下来。

　　「你是谁啊？」母猫好奇地打量他，「虽然灵境有猫狗修成人身，但没见长你这样子的。」

　　「我不是灵境的，我来自人间。对了，你们谁见到玄月灵主？」

　　旁边的公猫对母猫说：「听说灵主在人间时曾有位主人，莫非是他？」

　　成望点头：「正是我。」

　　母猫显然是三只猫里的社牛，它对成望道：

　　「灵主带着大伙赶往月华山了，那儿猫狗打了起来。我们三个原本一同前往，但孩子走到半路拐了脚，我和她爸就留下来照顾她。」

　　「让我抱着小猫走吧，你们带我一起去找灵主。」

　　两只大猫商量了两句，接受了成望的建议。

　　路上，成望看着那只公猫说：「想必你就是爱上猫的公狗变的？」

　　三只猫闻言都笑了起来。

　　那只母猫向成望解释：最初来到灵境的猫狗，的确只有母猫公狗，但公狗为爱变公猫后，下一代却可能是公猫——眼前这位猫爸就是这样的猫二代。

　　只不过以前公狗母猫多，且猫狗关系融洽，猫狗恋是主流，猫猫恋是性少数。后来猫狗对立分裂，猫狗恋少了，猫猫恋反而常见。

　　他们又向成望说起月华山冲突的缘由：

　　这月华山上长有一种月华草，受月光滋养而生，是灵境至宝，狗食之矫健，猫食之秀美，只是适宜种植的土地有限，原本两族平分草田倒也相安无事。

　　后来公狗为追求母猫，向母猫进献月华草成为风尚，犹如人间男女送花。有些母猫甚至要求以地为聘礼，分手后也拒不归还，年深日久，月华草田十之七八都归了猫族。

　　这种情况猫狗关系好时倒也无妨，只是猫狗走向对立撕裂，狗族为此愤愤不平，要求猫族归还草田，甚至出现了一些狗抢夺的情况。

　　眼下月华山上，正有大群狗族围困猫族，要求退还草田。

　　谈话间，他们已来到一座大山附近。

　　母猫抬爪指向远处一片喧闹的方向：「灵主就在那儿。」

　　山脚下，数百只形态各异的猫儿围坐在一块巨石周围，低声嘶鸣，此起彼伏。

　　巨石之上，玄月灵主一袭白衣卓然而立，身旁站着几位已显人形的雌猫，她们身着各色短裙，神情凝重。

　　当成望走近时，玄月刚对猫群说完话，清丽白皙的面容难掩焦虑。

　　看到成望，她飘然从巨石上落下，冲他点点头，没有任何诧异，仿佛早已知晓他的到来。

　　虽说几次在梦中相见，但如此近距离接触真人，成望感受到她晶莹剔透的质感，如同自己被一泓清澈碧波环绕，竟感到些许晕眩，一时说不出话来。

　　玄月率先开口，将呆立不语的成望拉回现实：

　　「狗族首领啸岳灵尊此时正率众将我们两百多只猫儿围困在山顶，形势非常危急。我决定带几只修成飞升之术的同伴，先行赶去救援。」

　　「我和你们一起去！」成望不假思索地请缨，完全忘了自己并不懂什么飞升之术。

　　玄月想了想，轻声道：「好吧。你牵着我的裙带，我带你上去。」

　　按照玄月的指点，成望在她身后牵紧她腰间的束带。

　　但见玄月念动咒语，足尖轻点，便带着成望与几位化形的猫族凌空而起。

　　疾风掠过耳畔，玄月身上淡淡的清香随风飘来。越飞越高，成望竟不觉畏惧，只感到周身被一股温馨包围。

　　当他们从天而降，恰好落在狗猫两族对峙的阵地之间。

　　此时啸岳灵尊率领的狗族已将猫族逼至悬崖边缘，退无可退。

　　「退下！」玄月对狗族厉声喝道。

　　啸岳见是玄月，向前一步，瞪眼道：「灵主来得正好，今日必须对月华草田的分配给我狗族一个交代！」

　　「月华草田之事，你我再行商议，你们先行解围，让我族安全离开。」

　　啸岳冷笑道：「呵呵，你这是耍缓兵之计。如果让你们离开，这事又不知要拖到哪年哪月，今天必须给我等一个结果！」

　　「今天必须有个结果！」身后的狗群齐声附和，声震山谷。

　　有些狗族甚至急不可耐地冲前几步，锋芒直逼对面猫族跟前。

　　场面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成望眼看双方僵持不下，上前一步插话道：「我能不能说几句？」

　　啸岳灵尊转过身，巨硕的身躯微微一滞，显然对灵境出现人类感到意外。但他很快恢复威严，目光如电：「人族，这里没你的事，退开！」

　　玄月急忙拉住成望：「成望，此事与你无关，你先退到后面。」

　　成望定了定心神，对啸岳说：「你看你们，原本是猫猫狗狗，现在竟也沾染了人类男女的毛病，喜欢斗个你死我活。」

　　「我成望既不是猫，也不是狗，我是中间——人，现在就提个建议：大家将这山上草田按猫狗数量平分，从此和睦相处，岂不更好？」

　　啸岳嗤笑道：「平分？你这和事佬当得偏心啊！我狗族身高体壮，食量非小猫可比，平分怎可接受？人族向来非爱猫即爱狗，想必你是爱猫者，自然偏心猫了。」

　　「在我心中，猫狗俱是一家，不分彼此。」

　　啸岳逼近一步，声如沉雷：「灵境来客，非猫即狗。你若真无私，就化身我族一员。届时你的话，自会得到我族敬重响应。」

　　成望回首望向猫群，眼中唯有恐惧与哀怜；转身面对狗群，则多是愤懑与不甘。

　　他叹了口气，微闭双眼。

　　「千万不可如此！」玄月的惊呼从身旁传来。

　　但在成望心中，一股久违的力量渐渐升起。

　　成望以前总认为自己是个勇敢的男人，但这两年和女生的相处，他只学会了讨好和顺应，觉得自己逐渐失去那种男人的坚定和个性，但就在今天，在这群猫猫狗狗面前，他觉得自己恢复了本性中的担当和勇气。

　　成望决定不再迟疑，他念动了算命老者传授的咒语。

　　一阵恍惚……

　　大家眼前的成望，瞬间化作一只黄毛土狗，匍匐在地，普通，毫不自信，甚至极其卑微。

　　在场的猫狗一片惊呼。旁边的玄月悲恸难抑，几乎站立不稳。

　　啸岳灵尊低头看看成望，收回凌厉眼神，对玄月缓缓点头：

　　「好吧，我们今天先撤，改日再和你商讨草田分配之事。」

　　「灵尊且慢！」狗群中一只龇着牙的癞皮狗跳了出来，爪子指着成望尖声道：

　　「虽然这小子变身为狗，但玄月法力高深，说不定有法子把他变回去。所以他只能算一只假狗，以后很可能会是狗奸！」

　　成望听了此话，差点晕倒——靠，敢情我这狗都白变了？

　　狗群顿时骚动起来，有些狗又对着成望低吼。

　　成望冷冷开口：「我不是狗奸，也不是假狗。若硬要说……我最多，算是一只舔狗。」

　　他从地上站起，站直，目光扫过狗群，又扫过猫群，语气淡然而坚定。

　　「我都已经是狗了，还能怎样？如果还不信我，我只好『生当为人杰，死亦为狗雄』了，只望你们从此和平相处，不再因月华草田再生争执！」

　　说完，他毅然转身，跑动，跃起。在一片惊呼中，跳下万丈悬崖。

　　下坠之时，他心中自嘲：自己总是不想成为舔狗，没想到最终还是成了舔狗，而且还是物理意义上的舔狗。

　　随即，意识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