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不夜》六点点点点点

8、感官炸弹

　　铅云如巨兽的脊背沉沉压向雪原。

　　金属装备的碰撞声与雪地摩托引擎的嗡鸣交织，打破了雪地的寂静。南茜从摩托上跳下，肩头驯鹿的尸体仍在滴落温热血珠。

　　防寒帘被掀开，褐发蓝眼的向导赫泽尔走了出来，发梢沾着细碎白霜。

　　他呵着白雾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背，帘子在身后落下："第四巡逻队刚带回三只雪兔。"目光扫过仍在渗血的猎物，"加上中尉这份收获，今晚炊事班该忙不过来了。"

　　他湛蓝的视线定格在南茜被鹿血浸透的领口，声音沉了几分："最近外出侦查务必小心。今早的巡逻报告显示，边境区域的能量读数很不稳定。"

　　"凌晨三点瞭望塔捕捉到异常生物信号。"赫泽尔调出战术平板，热感图谱在两人间亮起，西北方灌木丛的标记正不规则闪烁。“这次异常的脉动方式很特别，更像是某种精神体的投射，而不是野生动物的热源特征。巡逻时注意所有电磁信号异常的活物——这可能是某种利用哨兵或向导能力进行的伪装。"

　　他屈指放大红外成像，某种银白生物的轮廓边缘缠绕着不规则的噪点。

　　"明白。"南茜用牙齿扯下冻硬的手套，"少校在营区吗？"

　　赫泽尔递姜汤的动作微微一顿，湛蓝的眼睛转向西北方聚拢的云层："黎明时分就往黑松林去了。"他喉结轻轻滚动，操作战术平板弹出瑟烈斯三小时前传回的影像——紫色粘液顺着管道蔓延，冻土中嵌着半片工虫口器。

　　南茜手中的陶碗微微晃动："他又独自去侦查虫巢？"

　　叹息混着白雾消散在空气中。"已经催过三次返程。"赫泽尔攥紧战术板，"天黑前要是还不回来，我就带人进黑松林找他。"

　　防寒帘被狂风掀起，猎猎作响，雪粒刮擦着钢板墙面发出刺耳声。南茜望向瑟烈斯最后消失的西北方——翻滚的云团正伸出苍白的冰爪，一寸寸蚕食着所剩无几的天光。

　　——————————————————————————————

　　厚重的云团沉甸甸地压在北境荒原之上。

　　瑟烈斯独自穿行在黑松林边缘，玄铁面甲分流了寒风，吹起他身后挽起的银色长发。

　　他蹲下身，指尖抚过冻土上那道新鲜的刮痕——是虫族工蜂螯肢特有的锯齿状痕迹，粘稠的蓝绿色分泌物尚未完全凝固。三小时前，他就是循着这些痕迹一路追踪至此。

　　通风管道的裂缝像一道伤口撕裂在雪坡侧面。他矮身钻入，手电光束切开黑暗，照亮管壁上大片风干的虫族黏液。腐殖质与金属锈蚀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但在那之间，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不是虫族的腥臭，而是某种更熟悉的气息。

　　他忽然停下动作，面甲下的眉头微蹙。强化听觉捕捉到了极轻微的异响，不是风雪，也不是虫族爬行时特有的节肢敲击声。那声音很轻，几乎与心跳同频——

　　就在他关掉手电的瞬间，一抹猩红如血滴入水般，在管道转角的阴影中一闪而过。

　　“果然是你。”瑟烈斯无声地握紧了剑柄。那个红发向导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萦绕不去。上次分别时迦莱那双染着怒意的金绿色瞳孔，此刻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他屏息凝神，强化视觉描摹出二十步外那个有些模糊的轮廓——太像幻境里引诱他坠落的虚像，但腐臭味里混着的玫瑰信息素又真实得可怕。

　　红发残影割裂黑暗的瞬间，瑟烈斯肌肉记忆先于理智作出反应。

　　在他骤然扑出的同一秒，那道静立在阴影中的红影仿佛早有预料，如受惊的雀鸟般向后疾退。

　　“三天不见就这么热情？”那语调轻快依旧，仿佛他们并非在肮脏的管道里亡命追逐，而是在某个街头偶然重逢。

　　迦莱以极快的速度向管道深处蹿去，猩红披风在黑暗中划出飘忽的轨迹。瑟烈斯如离弦之箭紧追不舍，步伐在锈蚀的铁皮上踏出沉闷的响声。倾斜向下的管道让追逐变成了失控的滑行——

　　在垂直管道的交界处，瑟烈斯终于抓住了机会。他猛地蹬踏管壁，借着反作用力旋身扑向那道红色身影！

　　“铛！”

　　金属碰撞声在狭窄空间内炸响，肘弯锁住迦莱后颈的刹那，哨兵收拢的双臂如捕兽夹般死死扣住了目标。

　　两人纠缠着撞破隔板，滚进管道断层。雪尘从头顶裂缝瀑布般倾泻而下，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蒙上苍白的帷幕。

　　在翻滚数圈后，瑟烈斯凭借核心力量率先稳住身形，手肘精准卡住对方颈骨，借势将人狠狠掼进松厚的雪堆里。

　　“这次又跟踪我干什么？”瑟烈斯拧转手腕，利落地将迦莱的双臂反剪到背后，膝盖抵住他的后腰，将人整个压进雪堆里。迦莱闷哼一声，积雪瞬间淹没了他半张脸，

　　掌下的身体异常柔软，在积雪上压出细碎的咯吱声。

　　“您比巡猎的追踪犬还黏人。”迦莱侧过脸，吐掉嘴里的雪沫，嘴角却依旧挂着那抹惯有的弧度。“我说，您要是真对我这么...”话音未落，瑟烈斯空着的手已探向他腰间，利落地扯开了腰带的金属卡扣。

　　那游刃有余的表情瞬间冻结。

　　“喂...！”

　　一声短促的惊呼脱口而出。迦莱的瞳孔骤然紧缩，被膝甲压制的小腿猛地发力，腰身下意识弓起试图挣脱——却在下一秒骤然僵住。

　　他清晰地感觉到，瑟烈斯的手拽开了他腰间的武器挂扣，逐一卸下那些冰冷的金属器件。匕首、骨鞭、暗器囊...叮叮当当地散落在雪地上，其中还混着一管成分不明的红色药剂。

　　意识到对方仅仅是在解除武装后，迦莱紧绷的腰线缓缓松弛下来。他喉间逸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甚至配合地抬了抬胯骨，让最后一把藏在腿侧的短刀也滑落在地。

　　他重新仰起头，刻意将脆弱的颈动脉暴露在对方视线中，扯开的猎装领口下，玫瑰信息素浓烈得几乎化作实体。

　　“搜得这么仔细...”他声音里带着被压制下的微喘，却刻意拖长了尾音，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长官是想…亲自确认我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秘密，还是…"

　　他故意停顿，小腿带着某种暗示性的节奏,蹭过瑟烈斯的腿侧。

　　"...只是单纯想找个体面的借口，把我按在这雪地里？"

　　“别耍花招。”瑟烈斯声音低沉，手下力道加重，将他更深地按进冰冷的雪堆里，“说。”

　　“唉。”迦莱叹了口气，“上次钱货还没两讫…您就把我赶走了。”他声音闷在雪里，带着被压制下的微喘，“答应您的两箱能量胶，总得找个…你们监控不到的盲区交货吧？”

　　瑟烈斯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肌肉的紧绷——掌下传来的触感异常柔软，与这具身体在战斗中展现的爆发力形成奇妙反差。迦莱却在这时放松下来，甚至故意向后靠了靠，让两人之间几乎毫无缝隙。

　　“本想送去营地…”他放轻声音，向导素裹着玫瑰冷香丝丝缕缕飘来，“可您的人一见动静就开火。”他低笑，胸腔的震动透过衣物传来，“只好顺着虫族黏液…一路找您叙旧了。”

　　瑟烈斯目光扫过雪地里散落的武器，将那管滚落一旁的猩红药剂举到两人之间。“包括军用级致幻剂？”

　　迦莱的瞳孔在昏暗中泛起金绿色的涟漪，“您总得允许…流民带点东西防身…”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刺向瑟烈斯，“…毕竟上次，您差点拧断了我的脖子。”

　　他故意动了动被紧紧压制的腰胯，感受着对方膝盖施加的压力，忽然勾起唇角：“压得这么紧...”他拖着慵懒的尾音，被反剪在背后的手腕轻轻转动，“...长官要不要亲自检查下更隐秘的地方？”

　　迦莱缓缓偏头，沾血的犬齿咬住瑟烈斯立在颈边的剑刃。

　　玫瑰信息素骤然炸开。

　　哨兵的精神屏障在对方抬眼的刹那瞬间竖起，却仍被迦莱后颈猛然爆发的信息素洪流硬生生撕开裂缝！

　　那味道宛如如同上千朵玫瑰在极致盛放的瞬间被投入熔炉，糜艳的芬芳与灼热的铁锈味混合成致命的风暴，直冲瑟烈斯的感官中枢，带来一瞬剧烈的晕眩与空白——

　　这半秒的恍惚已经足够。迦莱屈膝狠狠顶向他的胯部，袖口中滑出的微型震撼弹精准地贴着瑟烈斯耳廓引爆。

　　“轰——!”

　　瑟烈斯猛地向后闪避，却仍未能完全躲开这近距离的双重打击。震爆弹的高频声波与那道狂暴的精神冲击叠加在一起，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他的感官。

　　哨兵强化的五感系统在这一刻变成了反噬，声波在鼓膜与敏感的脑神经之间疯狂折射、放大，视觉瞬间被剥夺，取而代之的是视网膜上炸开的无数金绿色残影——全是迦莱那双带着讥诮笑意的瞳孔纹路，层层叠叠，侵占了他整个视野。

　　剧烈的耳鸣和神经痛让他失去了平衡。后脑重重撞上冰冷粗糙的管道内壁，那声闷响在他过度敏感的颅腔内回荡，宛如一场雪崩在脑中爆发。

　　凭着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瑟烈斯在踉跄后退中下意识挥剑向前劈砍，剑锋只撕裂了弥漫的雪尘与虚影，最终只斩落下半片急速翻卷消失的猩红斗篷衣袂。

　　“后会有期。”

　　迦莱的声音从通风管道深处传来，带着距离感和若有若无的回音，模糊得如同从深海传来。翻卷的雪雾缓缓沉降，那道红色的身影已彻底消失，他显然已趁机破开了某处脆弱的管壁，脱身而去。

　　翻卷的雪雾缓缓沉降，那道红色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只留下视网膜上顽固闪烁、蚕食着他视野的金绿色光斑。

　　雪原深处传来冰层断裂的沉闷轰鸣，掩盖了那个通风口破洞之外，渐渐远去的玫瑰甜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