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星落江川》温酒前尘

5、虚魇

　　后面做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梦了，比如我和王斌去淮江广场，他去和奶茶店的小姐姐搭讪，被小姐姐拒绝后悲愤骑着鬼火带我从淮江商场大门一路冲进去报复社会，结果陈越化身正义市民要逮捕我们，他和王斌互相吵架理论的时候，地板突然裂了个口子把我吞了，但我耳边还是能听到吵架声。
　　那吵架声还越来越清晰，我隐约听到了我大伯的声音。
　　「……祖宗，你把那东西吐出来行么？」
　　我吃力睁开眼，发现我躺在大伯的办公室沙发上，谢尘背对着我，大伯急得在他面前手舞足蹈。
　　「你让他来到建兴三中，不是让我去清除他梦里那东西吗？」我听谢尘说。
　　大伯头发都要被自己抓秃了：「我是让他去，但我没说让他找你，我知道你会感知到他，还特地让他带了五圣钱，为的就是让你看到能高抬贵手，防止你把那玩意吃了。」
　　谢尘哦了一声：「我问过他，他什么都不说。那五圣钱的缚魂结已经裂了，很快就会失效压制不住那东西，我只能先把它清除。」
　　「这小兔崽子！」大伯大骂，接着他看向我，就发现我目光灼灼盯着他。
　　他的国骂立马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大伯有点心虚。
　　谢尘也回头看向我，他依然一副淡漠的表情。
　　我的思绪一团乱麻，只能先捡一个问题问出口：「你们认识？」
　　大伯点了点头，然后补了一句：「不熟。」
　　「我梦里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我问，并且忍不住吐槽道，「还有你那叫问我吗？你说话是不是不会讲前因后果？只会讲中间一句？什么谜语人？你没头没脑问一句我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凭什么告诉你？」
　　谢尘被我一顿突突，大脑一瞬间有点宕机，他就看着我，一言不发，大伯一直在中间摆手打圆场，似乎很怕我惹怒谢尘。
　　麻痹的，管他呢，我就骂了怎么着。
　　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让我无力思考了，爱谁谁，来吧，把小爷弄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大侄子，你冷静点。」大伯说。
　　我冷笑一声：「冷静？还有你，我是你亲侄子吗？我差点死在这个少白头手里你知不知道！」
　　谢尘表情有些怪异，大概是对少白头这个称呼不太满意。
　　大伯擦了擦冷汗：「这都是误会，大侄子，谢尘是帮了你，你从小就被梦里的东西纠缠，我和你爸妈一直在想办法控制，但那东西很厉害，最近更是有点控制不住的迹象。」
　　「我梦里？牌坊？」我问。
　　「不是，是那片黑暗。」谢尘突然说道。
　　我一愣，瞬间冷汗就下来了，合着我梦里的黑暗压根不是光线问题，是那玩意的身体，祂就在梦里包裹着我，我看到的所谓笔直的路只是外面打进来的一束光线。
　　「……告诉我，从头到尾告诉我。」我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大伯看了一眼谢尘，似乎是在看他的意思，谢尘没看他，反而很干脆的开口：「祂叫虚魇，是深山里被带出来的野神。你应该不记得你八岁之前的事情了吧，我进入你脑海的时候，发现你的记忆全部都是碎裂的。」
　　八岁之前？
　　我努力回忆了一下，只记得我八岁之前住在一个村子里，其他的记忆都变得很模糊。
　　我的脸色很难看，小时候的记忆模糊是很正常的事，我并没有把这太当回事。
　　「八岁之前，你一直跟你外公外婆住在村里，有一天你和朋友偷溜进山里玩，失踪了整整七天，我们全家人找了很久，以为你死了的时候，你却突然好端端的出现在村口，手里还拿着一块刻有浮雕的青石板。」大伯补充道，「但是你几乎是忘记了全部的记忆，所以你父母把你带回来淮京，从那天起，你每天都会被噩梦纠缠。」
　　大伯说他和我父母几乎是找遍了所有的这方面的大师，才大概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所有大师都说，不是我自己要进的深山，而是那虚魇召唤的我，虚魇喜欢占据人类的身体，虚魇召唤我是因为我某方面吸引了祂。
　　我会做噩梦是因为虚魇还藏在我体内，祂似乎在等待一个时机把我完全吞没，但是到底是什么时机他们也说不好。
　　大伯和我父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大伯没有闲着，从我出事的那天起他就把所有的资源都挪到了这方面上，他拿着那块青石板从内地问到海外，都没有人见过这东西。
　　直到有天他在淮江边吹风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老头子，那个老头子瞎了一只眼，他问大伯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大伯赶紧拿出青石板给他看，他说这不是人世间的东西。
　　「你查错方向了，虚魇本身无意识，需要人去引导才会苏醒，你说侄子是你们这一代的独苗，你们家族有什么仇人吗？」那老头子问。
　　大伯摇头，他虽然年轻时候不学好，但是也没有结什么仇家，而爷爷只是个老实本分的老师，往上数三代也是书香门第，实在犯不着被人盯上。
　　那老头就眯眼开始掐指头测算，突然问大伯：「不对，你家是不是该有三个兄弟？」
　　大伯就愣住了，他确实有个三弟，但是很久之前就失踪了。
　　说到失踪，大伯就开始联想起来，这种联想让他不寒而栗。
　　他问老头自己的三弟是不是也被虚魇盯上了，并且已经得手了，老头点点头。
　　他说那块青石板是一幅壁画的碎片，所有的碎片拼在一起，能够到打开通往「旵墟」的门。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类没有触及的地方，深山树林还有大海，人类生活在这世上，会有七情六欲，产生的信仰，梦境，贪嗔痴，会被这些地方吸收，逐渐形成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那些东西发展久了，也会形成一个社会，有的东西没有意识，也有些发展出思想，或远离人类，或开始作恶。有的被人发现命名，也有的被不怀好意的人利用达成目的。虚魇就是其中一个，祂们凭借自身力量造就了旵墟，彻底隐藏了起来。
　　大伯问那老头怎么那么清楚，老头说他小时候在山里搬石头玩，无意放出来了一个东西。那个东西和人类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但是老头知道他不是人。
　　因为祂的眼神和人类不一样，漆黑无神，像一团黑雾。
　　我听到这里下意识看了一眼谢尘，他没有任何反应。
　　老头很幸运，他放出来的那个东西没有恶意，反而和他说了很多事，直到天色将暗，那个人告诉他自己要「回家」了。
　　老头眼睁睁看着他从一片石壁上消失，紧接着他就昏了过去。
　　他一直怀疑那是一场梦，但后来他发现自己逐渐能感知到一些不同的东西。
　　人群里的惊鸿一瞥，山野里的某些动静，似乎都能让他感知到祂的存在。
　　而老头在成年之后，发现像他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大多数人认为祂是邪恶的，需要被消灭，于是聚集起来形成了宗门，并且有自己钻研出来的针对祂的术法，我的那枚五圣钱，就是我的母亲从某个宗门求来的。
　　大伯雇佣了老头，让他协助四处搜寻壁画的残片，慢慢的研究出来很多不得了的信息。
　　人类社会里，存在很多祂化形的人。
　　大伯说是化形，不是附身，也不是共生。
　　但是化形成为人类的祂们似乎和其他的同类并不和睦，他曾经调查到有个非常奇怪的案件，一家五口十分突然的失踪，最后只发现了女主人横尸荒野，更离奇的是那具尸体也在停尸间里凭空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大伯推断化形人存在于人类世界，大约是和旵墟里的那些存在处于对立面，旵墟里不知道什么东西一直在捕杀化形人和他们的家族。
　　「我怀疑我们曾经有一代，可能存在化形人。」大伯说。
　　我已经听懵了，下意识问：「那我到底算不算人？」
　　「至少目前看挺像一个人。」大伯端详了我一下，点头。
　　我有点无语，但是大伯表示只是猜测，具体还在调查中。
　　我看到谢尘在后面已经听得打瞌睡了，于是悄悄问大伯：「谢尘是不是化形人？」
　　大伯也压低声音：「我不知道，说实话，我也是最近也发现他的存在，没有弄清他来淮京的目的之前不敢打草惊蛇，一直都是压制着你体内的虚魇。」
　　「什么意思？虚魇没了还能被感知到？」
　　「五年前，你妈妈找到了一个术士用了某些方法一点点清除了虚魇。」大伯看了我一会，似乎是在观察我的情绪，「但她很快就失踪了，我们都以为她出了事，她却传来一条短信，短信只有寥寥几句话：虚魇无法彻底根除前，不要轻举妄动，我在躲避虚魇的追捕，寻机联系，照顾好小川，勿念。再然后没多久，你又开始重新做噩梦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我妈每年回家不带着我，每次回来后陪我入睡，都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和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夺走自己儿子生命的东西搏斗。
　　「所以你让我去建兴三中，是不是为了让我遇到谢尘？」我问大伯。
　　大伯有种被拆穿的尴尬：「我特地给你带上五圣钱，想让你出现看看能不能探出谢尘的目的，结果他连五圣钱都不怕，反而直接给那虚魇吞掉了。」
　　说完他就开始拜拜：「完了，这次不知道老子会不会也得失踪哦……」
　　我气得要命，人都说大伯做事胆大心细，大胆是看到了，心是一点都没有啊。
　　「祂不会回来的。」谢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淡淡丢了一句，他不知道听了多少，反正表情没什么变化。
　　我看到他就来火：「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化形人吗？」
　　他看了我许久，突然道：「我认识你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