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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山的那头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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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二年。
陈亦熙一直在留意她的消息,直到有天寒风刺骨的夜晚。
这一天很不寻常,眼皮无征兆地跳动了一天,辗转反侧,熬了半个夜晚,手机震动,是一段短信留言:
“亲爱的朋友,很难以这种方式再次打扰到你,可是我不甘心,你是我人生中最好的朋友,我熬不下去了,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篇遗言,仅对于你可见。我已经消失在这个人世间,早已设置了时间,刚好明天夜晚会发送出去,这样就不会打扰到你休息吧,太早发出去的话,我怕你会舍不得我。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我逞强的以为那抹伤疤会随着时间慢慢冲淡,直到有一天会彻底抹去,但事实不是这样,那些记忆涌上心头的一瞬间,我真的没办法再去逞强伪装自己已经走出来,对不起,希望你永远平安快乐,替我好好活下去。”
沈然留言。
看完这段留言,陈亦熙的心头一阵一阵地剧痛无比,颤抖的双手拿不稳手机,不敢相信那个亲口跟笑着说已经释怀的沈然,用这种方式告别。
陈亦熙把夜熬穿了都没想明白,她为什么自己默默忍受这些痛苦,直到实在已经彻底“释怀”,才吐露心声。
是因为害怕得不到理解吗?还是怕倾诉了没有回应,换来别人异常的眼神?我不明白。
每个人都不能同感身受,每一些经历都那么痛苦,那么难以形容,陷入沼泽地,渡入深渊无底洞,把最后一缕光都抹灭,最后告诉你,要坚强。
我痛恨那些施暴者,还能活得好好的。
别急,那只是暂时的,终有一天,他们会承受你几倍几百倍几万倍上千万的痛苦,或许你已经看不到了,但轮回报应总会降临在这些“施暴者”的身上。
她无法弥补,无法释怀,那句替我好好活着,在她心里打成了死结,一旦错过,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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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外婆在梦里跟她挥手告别,醒来却发现一切并不是虚幻。
圣诞节当天,陈亦熙正忙于工作,筹备节假日的订单,这通电话让她停止了手上所有的工作。
姐姐强作镇定地说:“妹妹,阿婆走了。”
手渐渐颤抖,仿佛时间停止了转动,只听见强烈的“咚咚咚”心跳声,她不能接受这天到来。
“好,我马上打车回来..”陈亦熙的声音带着颤抖。
从县城到老家的距离有五十公里,这是陈亦熙坐过最漫长的车,头靠着车窗边上,眼前的车水马龙变成一条线,顺着视觉贯穿听觉,一道刺耳的声音被拉成一条线。
“滴——滴滴——滴————”
那是急诊室内心跳监护仪的声音,听了脑袋瞬间空白的声音。
陈亦熙没办法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实的,当外婆永远闭上眼一动不动的那刻,她才恍惚清醒,外婆走了。
赶到医院那一刻,陈亦熙也未能见到她最后一眼。
早知当初,就应该经常去探望外婆,后悔莫及,没有当初。
步入社会的时候,想着逃离那个所谓的家,外婆在的时候,那是庇护所。
学业繁忙,工作不顺利的时候不愿报忧,怕她老人家担心,陈亦熙也经常跟她煲电话粥,了解对方最近的状况。
在她叙述日常的时候,总会问陈亦熙,过得怎么样啦,工作顺不顺利啦,还有没有钱花啦。
有一次谈及外婆前段时间因不明原因在客厅突然晕倒,所幸当时舅舅恰好到访家中,及时发现,所幸并无大碍。
随着次数越来越少,少到陈亦熙不打电话给外婆,她就不会再打过来,害怕影响到陈亦熙的工作进度。
陈亦熙看着那具冰冷的尸体,一步也不敢迈出,接受不了亲人的离世。
脑袋里浮现出好多种画面,外婆牵着陈亦熙的手一步一步教她走路,她在旁边咿呀咿呀。
怎么转眼间就一动不动了,外婆,我不想跟你玩一二三木头人了,你醒来陪我玩老鹰抓小□□,好不好...回答我呀...好不好......
陈亦熙跪在外婆的灵前,她仿佛只是睡着了,手上紧紧握着陈亦熙从路边摘的雏菊,那慈祥的面孔,她忘不了。
三天过后,外婆被送去火葬场,抱回来时是一小小的匣子。
小时候,外婆也是这样抱着她的。
外婆说,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活一天,少一天,所以要开心,不要浪费时间,尽可能去享受一切。
山的那边是故乡,人总要落叶归根,有外婆的地方就有家,外婆不在了,也会变成你意想不到的东西回来看你的,不要伤心,有外婆在的地方就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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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走后,她的儿女们就开始争夺房产,她的遗产并不多,剩余的一万块已经置办了自己的后事,所以能有机会拿到的也只有房子。
三个儿女聚在老家内,包括她和姐姐在。
大姨不怀好意地笑了,说:“房子三兄弟姐妹各分一层咯,公平一点。”
舅舅不服气地把桌子上的杯子弄倒,接着说:“凭什么一人一层啊?这水泥都是我拖回来弄好的。”
接着陈亦熙的母亲最大声:“我出的钱还最多呢,分两层给我不过分吧?”
其实付出最多的也只有外婆。
众人聚讼纷纭,姐姐这时站了出来。
“再吵我就去村委充公。”
外婆的遗嘱上写的内容只有姐姐知晓,大概内容就是当他们争家产的时候,就委托姐姐拿去上交给国家,谁也别想得到半分。
陈亦熙也清楚外婆的做法,她和姐姐已经没有家了,若再被他们争夺而去,真就无家可回。
当争吵声平息后,众人各自散去。
那栋房子便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即便是节假日,也没有人回来。
陈亦熙站在楼顶阳台,落日余晖之时,远处烟火绽放,在山的那头,如同昙花一现,随之消散如烟。
心想,人活着很难,但死了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吧,人生不过三万天,往后日子也要学会珍惜眼前人,活一天少一天,不妨活在当下。
去享受,去接受人世间的生离死别,不必追随什么去活,追寻自己内心活下去吧。
我们一生都在经历错过,错过理应在学习的年纪奋发图强,错过与至亲相伴的宝贵时刻,错过事业生涯的上升期,错过很多对你好的人。
这是我们人生中该经历的,也是成长道路上的必修课,错过不代表真的错了,而是在往后的日子里更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去享受人生给你带来的酸甜苦辣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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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二零二零年,大头跟芳芳是同校不同级,大头是芳芳的学长,他们放学后经常约在小树林或者操场散步。
那天,陈亦熙刚在社团训练完自由搏击,在操场上偶遇他们,大手牵小手,如胶似漆。
看见陈亦熙后,芳芳立马甩开大头的手,假装互不认识。
纳闷了,难道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也不和他们一个专业啊,还怕我告状不成?
陈亦熙跟狗皮膏药一样疯狂贴在他们俩中间,嘲笑他们的行为,边模仿动作边笑:“哎呀,宝宝,你的手好软呀,好舒服呀。”
大头红温半张脸,芳芳站在陈亦熙旁边也笑得尴尬,好像俩人刚谈恋爱一样。
据陈亦熙所知,他们在一起半年多了,时间越久俩人的矛盾也更深,在一起一年后,便出现了分歧。
芳芳哭着来找陈亦熙,那是在晚自习下课后,芳芳哭哭啼啼地跟她诉苦:“陈亦熙,他早就不爱我了。”
陈亦熙拍了拍芳芳后背,让她慢慢冷静下来说。
陈亦熙说:“你怎么发现的?”
芳芳哽咽道:“其实在一起的第一天他就不爱我了,他根本不是为了我这个人才和我在一起的,他只是图新鲜快感......还有小三,小四,小五......我后面故意不出来赴约,观察他了好久,他后面演都不演了,直接当着我的面亲另一个女生。”
陈亦熙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渣男,出轨还理直气壮,眼珠子都掉了一地。
陈亦熙强装镇静说:“那你怎么坚持那么久不分手的?”
芳芳擦了擦眼泪继续说:“我发现越来越爱他了,我离不开他,就算他要我干什么,我都会发了疯地去干,你说我是不是有病啊?”
陈亦熙安慰芳芳说:“你这不是有病,你只是太缺爱了,爱人先爱已吧,芳芳,你本来就是一个很好的人,就应该去遇到对你好的人,不好的就及时止损,错过也是谢天谢地。”
俩人拥抱过后,陈亦熙送芳芳回宿舍时,不经意间瞄到大头在女生宿舍门口蹲着,不知道又在耍什么把戏。
芳芳径直走向通往宿舍的大门,假装没有看到大头,陈亦熙挡在她的左边,大头把陈亦熙推开五米远,险些摔倒在地。
大头拉住芳芳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楚楚可怜。
大头假装深情地说:“芳芳,你别这样,我已经和她们断联系了,我们重新开始吧,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芳芳再次强忍着泪水,一时就心软了下来,陈亦熙和大头一人一手拉着芳芳的胳膊,一方想要假惺惺挽留,一方想要把她拉出沼泽。
陈亦熙试图劝说:“芳芳,你别再被他这种人蛊惑了,狗永远改不了吃屎的,别相信他,回头我给你介绍帅哥啊!”
大头尝试pua她:“芳芳,别听她胡说,我多好你还不清楚吗?”
见芳芳往大头那边走去,还在为他这个渣男动摇着。
陈亦熙于心不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再次被伤害,于是伸手就给了渣男一巴掌,把芳芳推进宿舍大门。
陈亦熙大骂:“老子去你的,再敢纠缠芳芳,我饶不了你,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在我眼皮底下玩杀猪盘呢?想都别想!”
路过的学生都逐渐停下来吃瓜。
大头见陈亦熙如此凶猛,捂着被扇红的一边脸,目送芳芳进去,表现得人模狗样,深情如一。
时间过去了五天,大头再也没去找芳芳,芳芳也还没在那段臭恶的感情中走出来,时常找陈亦熙倾诉。
偶然一天,陈亦熙在他们曾经光顾的操场上,看见大头已经有了新目标。
那女孩比芳芳差得远了,要身材没有,要身高没有,要样貌没有。
陈亦熙赶紧把这一幕分享给芳芳,让她亲自过来目睹这一切,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而心如死灰。
斗胆一试,芳芳还算清醒,气愤地上去给了渣男一巴掌,再则告诉他旁边的女孩,说:“妹子,你要擦亮眼睛,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了,他就是个下头男,除了你以外,说不定还有哪些妹子也受他蒙骗。”
陈亦熙愣在原地,芳芳第一次这么勇气可嘉,还是在陈亦熙受欺负时站出来维护她的时候。
那女孩比芳芳精明多了,转身也给了渣男一巴掌,头也不回地走,隐隐约约听到她在骂渣男。
芳芳吐槽:“我就说最近怎么不找我了,脖子上还多了几颗草莓,还特么说是被蚊子咬的,呸。”
芳芳拉起陈亦熙的手回到教学楼,晚自习时,芳芳终于展现出五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陈亦熙问她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她说:“因为我觉得这种错过也值得呀,你不是说,有些人错过就是谢天谢地吗?确实如此,谢谢你,陈亦熙。”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谢天谢地,那是老天不忍心让你再被蒙在鼓里了,但不得不让你经历过后再告诉你真相,有些经历是不可少的,那就是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