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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好看 ...

  •   他的手指在一款设计极为简约、材质是超轻钛金、泛着冷冽银光的镜架上点了点,对店员说:“拿这个给他试试。就他指那破框,戴出去都丢我的人。”

      那副昂贵的银色钛金镜架被小心翼翼地戴在了林持深脸上。

      确实轻巧得几乎感觉不到重量,流线型的设计恰到好处地贴合了他的脸型。

      极细的银色边框不仅没有遮挡他的五官,反而像一件精致的配饰,将他清俊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衬托得愈发突出,甚至透出一种他平日被厚重镜片和冷漠表情所掩盖的、带着疏离感的少年锐气。

      店员在一旁由衷地赞叹:“方少眼光真好!这款真的太衬这位同学的气质了!特别干净、精神,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林持深却如坐针毡。

      “太重了,不舒服。”他生硬地伸手想要摘下来,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习惯就好了。这钛金的比羽毛还轻,你蒙谁呢?”方跃阳一把按住他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他凑近了些,几乎能闻到林持深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旧书的纸墨气息。

      他仔细端详着林持深的脸,目光像是在评估一件刚刚被自己打磨过的物品,语气带着一种令人齿冷的玩味:“嗯,不错,总算有点像人样了。比之前那副垃圾强一万倍。”

      林持深猛地挥开他的手,声音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火,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将人冻伤:“我说了,不习惯!”

      方跃阳的脸色瞬间阴鸷下来,刚才那点伪装的耐心荡然无存。

      “林持深,”他连名带姓地叫,声音压低,却像毒蛇吐信,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不容抗拒的压迫感,“我给你脸,你最好兜着。我说这副就这副,轮得到你挑三拣四?”

      “还是说,你想让我现在就把你这副‘新形象’是怎么来的,原原本本、添油加醋地跟店里所有人,还有明天班上的同学,好好说道说道?比如,某个瘸子是怎么连副眼镜都买不起,需要人‘施舍’的?”

      林持深咬紧牙关,口腔内壁被咬破,一股鲜明的铁锈味在舌尖蔓延。

      他死死地盯着方跃阳,对方眼中那种混合着控制欲和某种扭曲的执着的光芒,像火一样灼烧着他。

      最终,他还是颓然地松开了想要摘下眼镜的手,猛地别开了脸,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咽下。

      “这就对了。”方跃阳满意地直起身,脸上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傲慢,对店员吩咐道:“就这款,镜片用最好的,什么超薄、防蓝光、防眩光,都加上。快点做,我赶时间。”

      等待取镜的时间大约需要一个小时。

      方跃阳显然没耐心干等,他指了指店里供客人休息的、看起来柔软舒适的沙发。

      对林持深甩下一句:“你,在这儿等着。我出去透口气,一会儿回来取。”

      说完,也不等林持深有任何反应,便径直推门出去了,将林持深独自留在这片与他格格不入的、充斥着精致和富裕气息的空间里。

      沙发柔软得让他浑身不自在,像是陷进了某种温柔的陷阱。

      周围明亮的灯光、淡淡的香气、店员偶尔投来的若有似无的目光,都让他感觉自己像个误入豪华宫殿的乞丐,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窘迫。

      他蜷缩在沙发最角落的位置,低着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双鞋边已经磨损、刷得发白的旧球鞋,断裂的旧眼镜还被他紧紧攥在手心。

      一个小时后,方跃阳准时回来了,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室外的冷气。

      新眼镜已经做好,被店员用柔软的绒布仔细擦拭后,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精致的硬质眼镜盒里,递了过来。

      方跃阳看也没看,直接拿起盒子,塞到林持深怀里,动作粗鲁得像在丢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拿着。”

      林持深沉默地接过那个带着凉意的盒子。他打开盒子,新眼镜静静地躺在柔软的天鹅绒衬垫上,极细的银色边框和超薄透亮的镜片在灯光下反射出锐利而冰冷的光芒,与他手中那副布满划痕、缠着胶带、浸满他四年汗水和挣扎的旧眼镜,形成了惨烈而讽刺的对比。

      “把你那破烂扔了。”方跃阳嫌弃地瞥了一眼他依旧紧握的旧眼镜,命令道。

      林持深犹豫了一瞬,然后缓缓地将旧眼镜放进了书包最里面。然后,戴上了那副新眼镜。

      世界瞬间变得异常清晰、锐利,甚至有些刺眼。

      所有细节都被放大,包括方跃阳脸上那抹毫不掩饰的、仿佛在欣赏自己杰作般的满意笑容,那笑容刺得他眼睛生疼。

      清晰的视野仿佛也将他与这个浮华世界的隔阂照得更加分明。

      “走了。”方跃阳转身,率先向外走去。

      走出眼镜店,傍晚的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吹拂着林持深额前的碎发。

      新眼镜的鼻托压迫着皮肤,带来陌生的异物感。视野的过度清晰,反而让他产生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眼前的世界是虚假的。

      方跃阳在他身边走着,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语气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必明晰的酸意:“那个姓沈的……最近没再来烦你了吧?”

      林持深心里一紧,面上却如同覆盖着千年寒冰,没有任何波澜,声音也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的事,不劳费心。”

      方跃阳嗤笑一声,语气变得刻薄:“看来是碰了一鼻子灰。我早就说过,他那种人,对你好不过是图个新鲜,看你整天冷着个脸,觉得挺有意思,逗你玩玩儿罢了。等新鲜劲儿过了,谁还记得你是谁?”他的话像毒蛇的信子,阴冷地试图钻进林持深心里最隐秘、最柔软的角落。

      林持深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脚步,试图拉开与方跃阳的距离。

      走到那个熟悉的分岔路口,方跃阳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林持深。

      路灯已经亮起,昏黄的光线勾勒出林持深清瘦而倔强的轮廓,银边眼镜让他看起来更加冷峻疏离。

      方跃阳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古怪,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令人窒息的“叮嘱”:“这副眼镜,给我好好戴着。要是让我看见你再戴回那破玩意儿,或者偷偷换掉,”他眼神阴鸷,“有你好看。”他顿了顿。

      随后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的街角。

      林持深独自站在原地,晚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从他脚边掠过。他抬手,指尖轻轻触摸着冰凉的银质镜架。

      这副眼镜清晰得过分、昂贵得烫手。

      当他推开那扇位于棚户区、漆皮剥落的旧木门时,妹妹林宁迎了上来。

      “哥!你回来啦!”她习惯性地想去接哥哥的书包,却一眼就注意到了林持深脸上的巨大变化,圆溜溜的眼睛瞬间睁得更大了,满是惊艳,“呀!哥!你换新眼镜了?!好……好帅啊!”她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词,小脸激动得泛红。

      林持深下意识地侧过身,避开了妹妹过于直白和欣喜的目光,将书包放在门边那把吱呀作响的椅子上,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匆忙和掩饰。“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声音闷闷的,与妹妹的兴奋形成鲜明对比。

      林宁却好奇地凑近了,踮着脚尖仔细端详:“这副眼镜好看!银色的,亮亮的!显得哥的眼睛特别特别亮,眉毛鼻子都更好看了!就是……”她的小眉头微微蹙起,流露出与她年龄不符的敏感和担忧,“……看起来好像很贵的样子?哥,你哪来的钱……”

      他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旧的坏了,不能不换。你的数学作业检查完了吗?错题改好了没有?”

      “早就写完啦!也检查过了!”林宁看出哥哥不想多谈,而且情绪似乎不好,乖巧地没有追问,但眼里闪烁的惊艳和高兴光芒。她小声补充道,带着真诚的赞叹:“哥戴这个真的特别好看。”

      看着妹妹欣喜的笑脸,林持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酸涩和愧疚。

      他抬手,轻轻推了推有点下滑的新眼镜。然后便转身熟练地去给妹妹准备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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