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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白菊之一 白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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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副将找到璃时,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那个少年蜷缩着躺在长椅一角,白衣散得凌乱,发不长,微有些泛黄,遮住大半张脸。
然而确实他们说了这儿的白衣人就是璃。
温副将犹豫片刻,以拳掩嘴:“……咳。”
毫无动静。
“咳咳。”
少年的身体颤了颤,发丝下睁开双清明的眼。他坐起,不匆忙亦不拖拉。
“我未睡。”
温副将有几分尴尬,“请问……是璃先生?”
“先生二字不敢当。”他理了理衣衫,“在下并非山蛟门人,寄于篱下而已。”
他干笑,“可传闻阁下比山蛟门的刀剑先生们更厉害。”
璃不理会吹捧,只望着远处淡道:“说吧,又何贵干?”
“杀了这个人。”他哗地抖出张纸。
璃头也没有回,“你走吧,在下已不再接见血的生意。”
温副将一怔,咋呼开来,“东武林第一的杀手竟说不接见血生意?哪有这样的道理!何况你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目标,不能不接!”
他甚是温和,说得不紧不慢,“阁下不曾报上自己的身份,在下亦没有看那张纸,怎能说是知道了你们的目标?”
“你说没看便没看了?你非得……”
温副将的后半截话停在了喉咙里,他面色苍白,手中的纸微微颤抖起来。
因,那书生般少年正冷冷瞪着他,眸中是冰样流光。肃杀之气四射如箭,根根穿透温副将的身体。
“你是要强逼在下了?”眼神锐利,话语却仍是和和气气。
温副将的脖子缩紧了半截,脊上汗毛四立。
“不……当然不是!璃先生不方便就算了!算了!”他倒退一步,把写了墨字的纸胡乱塞回袖中,“末将……我告退了!”
璃目送他出院,继续靠上石椅,闭目。他面上血色瞬间褪尽,眼下则袭上了浓浓青黑,前一刻还神采奕奕的少年瞬间变得沧桑疲倦。
外人面前,他总运功保持着形容精神,独自一人时,再无力维持。
那张纸,他其实看见了。练武至境界者,视野也较常人广阔些。
纸上写了四字:东王向晚。
实在是一点儿也不陌生。
那是个真正的风云人物,这几年前来要求杀他的,没有半百也有四十。他未曾答应,却不知天下有多少武人摩拳擦掌前去行刺。
偏偏那人活得长久,非但没有半点损伤,反而越发意气风发、张扬恣意。
璃唇角轻抿。
璃拨过额前短发,目睁一线,浓浓眼圈中,眼神也无比黯淡。
或许,他该去找找向晚了。
不过……他浮起浅笑,有些自嘲,在那之前,还有许多零碎工作要完成。反正也已等了几年,不差这几天。
为街角饼摊送去麦粉,随铁匠铺伙计搬运些生铁,完了还要去替青楼选买些大堂里置放的家具。
所谓零碎工作,正是这些。
如无意外,绝无见血可能。
“在做甚?”淡眉狐眼的男子倚墙问道。
“洗手。”璃头也不抬。
铜盆中的水泛着微微红光,淡眉男子的眼中迸射出光来,直起了身体了要走过去,兴奋至极道:“莫非你总算重出江……”
“不。”璃轻易打断他,从盆中抬起双手,轻轻甩干,“是铁锈,送生铁时沾了满手。”
他失望无比,重新靠回墙上,“送生铁?我还以为是血……你为何总做这种工作?”
“为生活,谁都一样。”
“你别装傻!你不该是做这等事的人!”
“那在下该做何事?”璃反问他。
“在下在下!五年前你冲上山庄便横冲直撞,那时的凌厉去了哪儿?文酸些什么!你是书生么?”
“倒也不是没做过书生……”他轻轻自言自语,随即笑了,“行简,人命珍贵,能活在世上,便是苟延残喘也是不易,何必取人性命?”
“什么人命珍贵!”夏行简瞪大眼,“你当杀手一夜灭门的时候怎不这样说?”
“彼时心情极坏,是做了不少恶事。”璃说得风轻云淡,“将来在下是会去阿鼻地狱。”
夏行简简直被他气疯,“你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并非突然。在下心中的事放下了,又渐渐明白世间各行皆平等,送食搬铁并非下贱。也曾觉得江湖客威风潇洒,现在,已不那样想了。”
“你、你……怎么说起话来像是行将就木的老朽!”
“老朽?”璃眯眼笑了,“说得真好。”
“你还未满二十!”
“确实,”他拍拍夏行简的肩,从他身边走过,“在下出生至今不过十七年,但那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夏行简惊疑看着璃的背影。
那少年究竟怎么回事?
他来到这里的头一年疯狂凌厉,抢尽了夏行简山蛟门刀先生的风头。
他来到这里的后四年淡泊平静,来往于街巷市井,再不动剑。
他身上,发生过什么?
夏行简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他俩是几乎每日见面的朋友啊,让璃性格丕变的大事,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