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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尘事忙梳理 情丝待解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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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最动人的美好,莫过于久别重逢后的倾心长谈。阮萍萍与阮丹青秉烛夜话,话题从过往趣事聊到儿女情长,从家族羁绊谈到人生抉择,深夜的时光被两人的欢声笑语与轻声感慨填满。她们沉浸在这份难得的亲近里,不知不觉间,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归于沉寂。
守夜的下人循着时辰进屋,本想提醒二位主子歇息,却见她们已然相互依偎着睡熟了,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下人轻手轻脚地吹熄蜡烛,又掖了掖她们身上的锦被,便默默退了出去,将这份静谧留给了酣睡的二人。
第二日一早,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院子的宁静,小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少夫人,萍姑娘,该起身了。”
阮丹青幽幽睁开眼,刚要应声,就听到门外传来秦磊温和的声音:“别喊她们了,让她们多睡一会儿。”
小玉回头,只见秦磊长身玉立地站在院中,晨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温润的轮廓。她连忙福了福身,又挥挥手让身后端着盥洗用品的丫头们退到一旁,才快步走到秦磊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少爷,老爷和夫人一大早就遣人来请萍姑娘了,这……”
秦磊脸上掠过一丝不耐,轻哼一声:“去告诉他们,就说是我说的,他们不想休息,我们还要休息。若是着急,就让他们来这里等着,我来招呼。”说完,他看也不看小玉,转身便回了正屋。
小玉独自站在院子里,只觉得满脸黑线。她哪里真敢这样回话给老爷夫人?此刻她满心都是对自家少夫人的想念,如今的少爷,怕是只有少夫人才管得住了。
正当小玉在风中凌乱之际,阮丹青的声音如同天籁般响起:“小玉,让她们进来吧。”
小玉如蒙大赦,连忙应着,转身招呼丫头们进屋伺候二人梳洗打扮。
不多时,阮萍萍梳着精致的垂挂髻,身穿一袭粉色素儒裙,袅袅婷婷地走进大厅。众人见状,都不由得看呆了,尤其是程霄和阮丛生。他们认识阮萍萍这么久,从未见她这般装扮过,今日这一身衣裙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间既有少女的娇艳,又不失灵动活泼,与往日的大大咧咧判若两人。
姚宇哲绕着阮萍萍转了一圈,从头打量到脚,打趣道:“快来看啊!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萍萍姑娘吗?真是人靠衣装!咱们萍萍姑娘打扮起来,也是个活脱脱的小美人呢!”
这话在阮萍萍听来,却像是在说她平日不好看,当即面露不悦,叉着腰说道:“你什么意思?难道我平日里就不是美人了?是不是欠揍啊!”
话音一落,方才那副娇艳温婉的模样瞬间消失不见,又变回了那个没心没肺、风风火火的傻姑娘。程霄与阮丛生相视一眼,默契地低下头莞尔一笑,阮萍萍,终究还是那个阮萍萍。
阮萍萍一边往椅子上走,一边伸手挠着头,嘴里嘟囔着:“这发髻也太累赘了,坠得我头皮都疼。”说着,那精致的发髻眼看就要被她抓散了。
就在这时,阮丹青在秦磊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她见阮萍萍一个劲地抓头,忙上前按住她的手,无奈地说:“不是你自己吵着要丫鬟给你梳个美美的发髻吗?辛苦梳了一早上,还没坚持半个时辰就要抓散了,快别抓了。”
阮萍萍放下手,可怜巴巴地看着阮丹青,耍赖道:“还不是昨日看你梳的发髻那么好看,我也想要嘛!谁知道这发髻这么累赘,现在我感觉头皮都不是自己的了,疼得厉害。”她拉着阮丹青的衣袖,像个撒娇的孩子:“你还是让人给我拆了吧,让我松快松快,要不然顶一天,我只怕头皮都要掉了。”
阮丹青被她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场的众人也都忍不住抿嘴偷笑。她示意门口的小玉带阮萍萍去拆发髻,可小玉刚走到阮萍萍身边说“萍姑娘,跟我来吧”,就被阮萍萍伸手打断了:“不用,你就在这给我拆!我真是一刻也坚持不下去了,快拆,快拆!”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无奈地笑了起来,就连一旁的下人也在偷偷憋着笑。小玉只得应了一声“是”,当场就动手拆了起来。
可刚拆到一半,秦四海和秦吕氏就到了。众人连忙起身迎接,小玉也停下手里的动作行礼,阮萍萍只能顶着一头拆了一半、乱糟糟的头发,尴尬地站起身来。
秦四海看到阮萍萍这副模样,眼中满是惊讶与疑惑,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憋着一口气坐下了,那模样别提多难受了。倒是秦吕氏走上前,关切地问道:“昨晚没休息好吗?是不是我们遣人叫早了?怎么连头都没来得及梳?”
阮萍萍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哼,还知道叫早了,大清早的扰人清静。”不等阮萍萍解释,秦磊就先开口抱怨起来,一点也不顾及长辈的脸面。
“不是的。”阮丹青连忙按住秦磊,起身解释道,“是萍萍觉得今早的发髻梳得太紧了,正让小玉给她拆呢。其实您让人来叫我们时,我们已经起了,一点也不早。”她生怕秦吕氏与秦磊之间生出嫌隙,连忙补充了一句。
秦吕氏听了这话,脸上的尴尬才稍稍缓解。她拍了拍阮萍萍的手,又笑着看了看阮丹青,才在主位上落座。
阮萍萍趁着秦吕氏转身的功夫,赶忙催促小玉:“快,继续拆!”那模样,就像是做了贼要抓紧销赃一般,生怕动静大了被人注意到。
秦四海见人都到齐了,才缓缓开口:“昨日我已经让秦管家跟府里伺候的老人都打了招呼,现下他们都在偏院等着,你们随时可以过去询问。我和内子也随时可以跟你们聊聊,只是……”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阮丛生见状,连忙解围:“秦伯父有话不妨直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了,不是吗?”
秦四海生怕他误会,忙解释道:“哦,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磊儿的姐姐淼儿已经外嫁多年,若让她现在赶回来,只怕多有不便,不知这会不会影响你们的事情?”
此时,阮萍萍的发髻总算是拆完了。她随手从小玉手里抽了一根玉簪,简单地在脑后束起半发,又梳回了平日习惯的半披发样式,这才开口道:“没关系!让丹青给大姐姐写封信,说明事情原委,让大姐姐回信说明情况也是一样的,不必麻烦她特意跑一趟。”
“嗯,也好,这样也不折腾。”秦四海赞许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个办法。
接下来的几日,阮萍萍和阮丛生便全身心投入到向秦府众人打听秦磊过往的事情中。这人多口杂,说法不一,阮萍萍又要求事无巨细,一一记录下来,光是整理这些信息就已经让她精疲力尽。记录完之后,还要分门别类,梳理时间线,将众人所说的事情串联起来,还原事情的全貌。
因此,连着几日,阮萍萍和阮丛生都没出过偏院半步,除了接待前来提供线索的人,其余时间一概不见客。程霄和姚宇哲也一直在旁边帮忙,虽说能做的有限,却也尽心尽力地打打下手,偶尔讲些笑话,帮二人缓解连日来的疲劳。
四人就这样紧锣密鼓地忙活了三日,偏院进进出出的人才渐渐少了。这日中午,阮丹青带着小玉,拎着精心准备的食盒来到偏院找阮萍萍。一进门,她就被满屋子堆积的纸张惊呆了,地上、桌上、甚至墙上,都贴满了密密麻麻的记录和梳理的线索,简直像是闯进了一座纸山。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的纸卷,慢慢挪到正对着一面墙认真梳理记录的阮萍萍身旁,故意学着宠妃献媚君主的模样,轻声细语地说道:“萍萍医士辛苦了,妾给您带了午膳来,要不先歇歇……”
不等她说完,阮萍萍头也没回,只是左手向后一摆,示意她不要说话。她的右手依旧奋笔疾书,在墙上写着什么,直到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才直起腰,仔仔细细地将墙上的内容看了一遍,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她随手将笔往后一扔,转身就挎住了阮丹青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道:“来吧!让本王看看爱妃都给本王带了什么好吃的!”
阮丹青笑着摇了摇头,带着她走到餐桌前。小玉已经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好,荤素搭配,香气扑鼻。阮萍萍一见,立刻甩开阮丹青的胳膊,扑到餐桌前,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颐起来。
阮丹青坐在一旁,含笑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阮萍萍吃得兴起,夹起一块肥嫩的红烧肉,举到阮丹青面前,笑着劝道:“光看着我做什么,你也吃呀!”
阮丹青原本笑得十分温柔,可当那块油腻的红烧肉递到面前,浓郁的油腥味钻进鼻腔时,她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捂着嘴干呕起来。
阮萍萍见状,立刻放下筷子,快步走到她身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满脸自责:“哎呀!我忘了你在害喜呢!都怨我,都怨我!”
阮丹青缓了好一会儿,才坐直身子,一边用手帕捂着嘴,一边轻轻摇着头。她本想安慰阮萍萍,说自己不怪她,可一开口就又想干呕,只能用眼神示意她不必自责。
阮萍萍自然知道阮丹青不会怪她,她蹲下身,平视着阮丹青的小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小家伙,你可要老实些!待我把你爹爹的病治好,让他好好照顾你娘亲,日后再给你添几个弟弟妹妹作伴,好不好?”
阮丹青听了,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她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假意嗔怒道:“这一个就够我受的了,还要添几个?生下来你帮我带吗?”
阮萍萍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便宜,笑眯眯地说道:“那我不得听这些孩儿们叫我一声干娘才行!否则平白无故的,我干嘛要帮你带?”
阮丹青无奈地白了她一眼:“你急什么?还怕以后没有孩儿喊你娘亲吗?这么上赶着当人家干娘?”
听到这话,阮萍萍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她垂下眼帘,幽幽地说道:“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话音刚落,她又猛地抬起头,脸上重新绽放出明艳的笑容:“就像现在,谁能想到你都要当娘亲了,而我却还没嫁人呢!”
阮丹青知晓她心中的伤感,可该做的她都已经做了,她已经让阮萍萍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如今是她自己不愿面对。更何况,阮萍萍与阮丛生自小青梅竹马,情谊深厚,若她真的选择了程霄,必定会伤害到阮丛生。阮丹青不愿做这个恶人,也不想失去这仅有的几个好友。说到底,这终究是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只能靠他们自己去解决。
当阮丹青带着小玉从偏院出来时,正巧撞见了从外面搜罗线索回来的程霄、阮丛生和姚宇哲三人。阮丹青笑着对他们行了一礼,然后对身后的小玉说道:“小玉,你帮姚公子把这些手稿拿进去给萍萍吧,我有几句话想跟程公子和丛生说。”
小玉应声接过程霄和阮丛生手中的书稿,跟着姚宇哲进了偏院。一时间,偏院门口就只剩下阮丹青、程霄和阮丛生三人,面面相觑。
阮丹青先是笑着对阮丛生说道:“丛生,咱们这一年不见,你倒是壮实了不少。”
阮丛生也笑了笑,答道:“这一年我跟着林浩天学了些功夫,虽说比不上他,但护住萍萍的安全,还是没问题的。”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瞟了一眼身旁的程霄,似是在暗示,自己比程霄更能保护阮萍萍。
阮丹青笑着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慰与放心:“那便好,萍萍身边有你们二人护着,日后路上,我也就不必担心她的安全了。”说到这里,她看向程霄,意有所指地继续说道:“程公子,丛生,我能做的,已经都做完了,剩下的,就要看萍萍自己的抉择了。”
“萍萍平时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十分敏感,总是把别人的感受放在自己前面。如今她不过是被困在自己给自己设下的枷锁里,等她想明白了,愿意面对自己的感情时,自然会跟你们说清楚。你们不要逼迫她,像往常一样与她相处就好。”阮丹青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不清楚程霄的为人,怕他急于让阮萍萍在自己和阮丛生之间做选择,反而让她为难。
程霄听后,只是从容地笑了笑,不疾不徐地说道:“我明白。重要的是她能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至于结果如何,并不重要。我愿意等,等到她亲口告诉我答案的那一天,多久都可以。”
阮丛生也赞同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坚定:“我也是。”
阮丹青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满意地冲他们点了点头,再次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院子里,只留下程霄和阮丛生二人,他们相视一笑,眼中没有敌意,只有对同一个人的珍视与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