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下雨天要想我

5、问神佛

　　九月初的天气还是相对炎热的，但进入山林间也许是因为树木繁茂，竟觉得凉爽了起来。
　　山间的风吹拂着树叶发出阵阵沙沙声，不远处的溪水顺着蜿蜒的山路流淌，泛起层层涟漪。溪水清澈，阳光透过树荫间隙照得水面波光粼粼，溪水的影子是白色的，投上岸边给一旁新生的小树添上亮彩。
　　鸟鸣又和着蝉鸣声响起，山有自己的语言。
　　而这一切却不显得聒噪，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反而令人身心舒畅。
　　她们悠闲地行走其间，时不时停下来歇歇脚，聊聊天。周茜如还带来了相机，偶尔拍拍风景，偶尔偷偷拍下几张有关陈皮——这里面有陈皮站在树下仰起头与枝头上的鸟儿对视、也有陈皮背对着她在一片虚焦的绿中踏上凉亭的台阶、还有她侧过脸身体微微前倾好奇地探究着不远处的行人的动静……
　　周茜如拍下的每张照片其实陈皮都知道，但她并不介意，甚至隐隐有些开心。
　　陈皮知道她的摄影技术很好，周茜如初中时就很喜欢摄影，总在假期里拉着她到处采风。陈皮是她练习拍摄人像时候的第一个模特，她给陈皮拍了很多张照片，这里面难免有很多废片，但随着技术的提升，产出的照片也越来越高质量。
　　但实则留下的照片只有十来张，因为在最后一个暑假，周叔叔带着周茜如搬走，来到了现在这个城市。那之后没有人再让陈皮在相机前想象自己拥有各种情绪身份，在那个城市最后一次快门声响起是初中拍毕业照时。
　　“咔嚓”。
　　熟悉的快门声在新的城市响起。
　　相机后是周茜如拍到想要的照片后露出的满意的笑容。
　　“婄婄，你真的很像阳光下的一颗橘子树。”
　　陈皮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橘色连帽短袖，搭配一条黑色的工装裤，站在满是绿色的山野，确实像一颗刚成熟的橘子。

　　适当地歇脚后，两人又再次踏上前往山顶的小道。
　　周茜如带她来的是山顶上坐落着寺庙颇有名气的山，她说她要给陈皮求一个顺顺利利的高考也给自己的事业祈求好运。她问陈皮有什么愿望，佛祖不一定会帮她实现，但当个美好的期许也不错。
　　陈皮想不出什么愿望，她并不是很相信佛祖能在茫茫人海中听见她的期许，也不相信佛祖真的无所不知能解答她所有的疑惑。但她并没有将所思所想说出口，只是笑着摇摇头，说她暂时想不出来。
　　这一切是她在还未上山时的想法，可真当她跟着身旁的人们跪在蒲团上时。
　　不知是被其他人的虔诚所感染还是她对答案的渴望，她还是闭上眼高举手中的三柱清香，在慈悲高大的佛祖面前，无言地问出了困扰她的问题：我是谁？周茜如又是谁？
　　第一个问题跟谁着她从对这个世界有一个初步定型和判断起一直到今天，在青春期开始时变得更加浓墨重彩不可忽视。
　　老师和朋友对陈皮的评价总是——很有自己的判断，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事实并非如此，她常常会思考自己究竟是谁，她并有很多个社会上的身份，但哪个是她最为重要的身份，哪个构成了大部分的她。
　　她也不清楚自己未来会走向何方，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能做的只有走好现在的路，让自己多一点选择。
　　而关于第二个问题，她还是没办法用“朋友”这个说法来回答自己。她和周茜如是朋友，她和程安安他们也是朋友，但她面对他们时有着相同又不同的心态和情绪。
　　陈皮原以为是不同阶段与了解程度不一样的区别，但她还是没办法全然接受这个解释。就像高一期中考思政试卷上的一道选择题，明明两个选项都是正确的，但答案给出的确实另一个更符合题意。
　　陈皮无法全然接受，心里仍然存在着一道小小的坎，所以分科时，她坚定地选择了理科，她不想高中三年常常被这种模糊不清的题目绊倒。
　　她原以为，从那之后，她将不会再遇到这种隔着一层纱暧昧不清的问题出现，但前几天她的人生中再一次出现这种题目，题目的名字叫“周茜如”。

　　睁开眼睛，陈皮维持着举香的姿势福了福身后站起来，把手中的燃烧的香插进香炉里。这座庙的香火很是兴旺，香炉里插满了燃烧着的香，寺院的僧人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一波新添的清香。
　　香炉边上满是香灰，每个人的愿望都挨得极近，这让上香成了一个技术活。陈皮并不常常到寺院这类地方，也不常参与什么祭拜活动。纵然她再小心谨慎，也还是被烫到了。
　　檀香燃烧着的位置，泛着红色的一点火星，散发出浓浓的烟火气，袅袅轻烟幽幽升起，来到佛祖面前。
　　虎口处轻微的痛感，像是佛祖对她原先大言不惭的小小惩戒。
　　但好在陈皮的问题稳稳当当地林立其间。

　　周茜如动作稍为慢她一些，见她迎面走来，陈皮赶紧藏好被烫到的那只手，关心地问：“有没有被烫到，香炉里的香有点多。”
　　她笑着摇摇头反问起陈皮：“你呢？你没有经验才容易烫到呢。”
　　“没事，有一个好心的阿姨帮我一起插上了。”
　　听到陈皮这么说，周茜如不疑有他，牵起她的手往殿外榕树下卖手串的小屋走去。
　　她在众多手串里挑挑选选最终买下了两条，挑选的时候，负责卖的人说是开过光的，可以保平安。扫二维码付款时，他又说就当是添置香油钱，然后报出一个价格。
　　其实挑选的时候周茜如问过她有没有比较合眼缘的，但在陈皮看来这些手串都长得差不多，她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周茜如应了好吧，就着手挑选了起来。
　　付完款后，周茜如带她走出，靠边站在一旁好不挡住其他人进去。
　　两条檀香手串一条带有一颗绿色的珠子，而另一条相同的位置则是一颗橘色的珠子。这两条手串相比其他的手串显得素净太多。
　　周茜如给自己带上橘色的那一串，而后将另一串捧在手心，双手递到陈皮面前，笑得温和而又灿烂：“这串是你的。虽然你是橘子树，但我觉得你更多的是一颗树。”
　　她的声音很是轻柔，比山顶上的风柔和很多，轻轻抚过陈皮的心口。

　　“我给你戴上吧。”
　　周茜如拉起她带着腕表的那只手，将手串戴在腕表前，“怕你写字觉得硌手，戴在这只手上好啦。”
　　稍做整理后，周茜如十分满意，“婄婄，你的手太适合戴东西了！”
　　珠子的微凉的触感有些陌生，陈皮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摩挲起来。
　　“就是太瘦了，我得多给你喂点好吃的才行。”说这话的人似乎忘记自己也没有几斤几两肉。
　　在陈皮摩挲腕间新出现的饰品时，周茜如注意到她虎口处那一小片泛红的皮肤，“嘿，我们婄婄怎么撒谎啊？”
　　泛红的皮肤早就不痛了，温度也已经降了下去，但在周茜如指腹一下一下点上时，好像又升温了。

　　周日的夜晚是需要返校进行夜自习的，为了陈皮能有精力熬过晚上的几个小时。
　　她们并没有在寺庙里过多停留，早早得下了山。回到市区时已经时下午一点半，周茜如带着她去吃了一家还在营业的小炒菜。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得给她夹菜，直到陈皮第三次说自己吃不完的才作罢。
　　下午在家里休息了一会后，随着黄昏的到来，各家各户又开始准备起了晚餐。饭菜的香味在空气中飘动，充斥陈皮的鼻腔，刺激着她的大脑，又通知她的胃该吃饭了。
　　她带着头盔坐在周茜如的后座慢慢靠近学校，但在距离学校还有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周茜如开车带着她拐进一条小巷。电动车停靠在柏油马路两旁，周茜如推开小饭馆的门，跟前台的老板打起招呼。
　　老板见到周茜如有些意外，“是小周吧！这都毕业好几年了吧，现在怎么样啊？大学毕业没？”

　　短暂地寒暄几句后，老板钻进厨房开始做她们点的汤面。
　　周茜如说这是她高中时最爱吃的一家店，一周能来吃四五次，每次来都点得一样。吃着吃着老板就记住她了，高三时来吃还总是给她多加几两面。

　　和她们点面一起上来的还有两碗茉莉茶冻，老板笑着说她们是今天的第九十九和一百位客人，中了店里的神秘奖品。
　　热腾腾的面条上撒着些许葱花点缀，香味扑鼻而来，勾得人食欲大增。
　　陈皮夹起一筷子面条，认真吹凉，在感觉温度合适后迫不及待地送进嘴里。面条劲道顺滑，参杂在其中虾仁，胡萝卜丝，肉丝，增添了风味与口感，极大地满足了味蕾。舀起一口汤，鲜甜的滋味具象而又生动。
　　周茜如没动自己面前的那一碗面，而是单手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她：“怎么样，好吃吧。”
　　陈皮咽下嘴里的那口面，有些不好意思，“特别好吃。”

　　吃完晚饭后，她们没有开车，而是步行到校门口。
　　周茜如站在昨天等她的那颗树下目送她进校门，临别前跟她说，晚上来接她放学。
　　陈皮没再像前几次一样拒绝，踏进校门前还忍不住期待起了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