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薨后，她当太后》袂浅

3、后路系统

　　这中年妇人乃是梁太子一出生就跟在他身边，贴身照顾他的头号乳母，后来，等梁太子长大后，又于五年前跟着梁太子一起离开梁都渭安跑来晋都新田为质的女媪——竹。

　　平心而论，竹媪是一个很能干的人，不仅擅长医术，年轻时还是一位颇有武力的剑客，是昔年跟着梁王后从荆地云梦泽嫁到梁王室内的贴身宫女。

　　一辈子未婚未育，与待在梁都内的梁王后情同姐妹，梁太子也视其为半个姨母，生前对其颇为敬重。

　　但在景玉记忆里，原主对这个“夫君姨母”的态度是非常冷淡疏离的，兴许是对方数次在梁太子面前说她恃宠而骄，劝谏梁太子珍惜时间早早寻觅太子夫人吧？

　　景玉一想起这些，就想要尴尬的找条地缝钻进去，在她看来，原主仗着一幅好容貌以及太子绰的宠爱，虽然性子生的娇纵、牙尖嘴利了些，但本性是好的，用后世话来形容，原主属于人菜瘾还大的笨蛋美人类型，实力跟不上野心。

　　说白了，“她”在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嫁到晋国东宫为储君姬妾后，就退而求其次，在质子府内生活时，“她”不认为自己是梁太子的小小姬妾，反而还觉得质子府里只有“她”一个“女主人”，是把她整个人当成“太子正夫人”看待了。

　　这在竹媪眼中看来，这就是“景姬”不懂尊卑贵贱、异想天开了！一个出身卑微的舞姬，一个乱世无根的孤女，一个在宴席上可以随手被权贵们当成一个漂亮物件转手就送的“玩物存在”竟然胆敢肖想一国储君的正夫人位置？！这岂不是要上天啦？！

　　故而平日里两人相看两相厌，只是碍于梁太子的面子，没法彻底撕破脸皮罢了。

　　可如今……

　　景玉走到目的地，深吸一口气，撩起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在一扇木门前屈指轻叩了两下。

　　片刻后，木门被人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

　　身穿麻布素衣、双眼通红的中年妇人难掩惊讶的看向站在门外的年轻夫人。

　　看到来人，景玉正想开口，就瞧见站在门内的中年妇人快速的低头用粗粝的手指擦过泛红的眼角，而后就打开房门，后退一步对她恭敬地俯身拜道：“老奴参见景姬夫人。”

　　正处于尴尬情绪中的景玉稍稍一愣，印象中竹媪一直对原身冷冷淡淡的，礼数上虽未曾出现差错，但忠心、诚意是一丝一毫都没有的。

　　可眼下对方对她的态度，倒是有对先太子六分的诚意了，这倒是远远出乎她的预料了。

　　景玉不知道这是她那“绝食七日，恨不得随先太子一起去了”的“痴情”无形中替她在竹媪心中刷好感了，她有事相求，索性也直接趁此机会，顺着对方递来的台阶，抬脚进入门内，拉着竹媪手心内长着厚茧的右手，走到房间内的简陋草席上就着一张小支踵跪坐下，而后双手搭在膝头上，低头沉默片刻，才抬头看着跪坐在对面的竹媪语气苦涩地轻声道：

　　“竹媪，先前我年轻不懂事，在质子府里仗着太子殿下的宠爱，性子太过娇纵了，私下里对您也太过失礼，往事种种，还请您多担待。”

　　头次从对面年轻夫人口中听到对她如此尊敬的语气，竹媪如同见了鬼般，真是惊大于喜。

　　她立刻吓得改“跪坐”为“跪”，朝着对面之人低头哽咽道：

　　“景姬夫人，您不必如此，您说这话真是折煞老奴了！”

　　景玉见状一愣，她才穿来十日，还没有适应这个古老的奴隶制社会，完全没意识到她对一个“奴婢”用“敬语”有多么惊悚，纵使竹媪不是一般的仆人，但她的身份终究也还只是个有些体面的奴隶罢了。

　　看着对面的中年妇人因为她一番礼貌的语气而浑身不自在的模样，景玉只得转头轻咳两声，学着记忆中原主的语气，用力伸手将竹媪给搀扶起来，重新恢复跪坐的姿势后，才在对方困惑的神情中，垂下眼睫，声音悲痛，难掩惧意：

　　“竹媪，你也知道我的情况的，我出身寒微，在这人世间没有半点根基。”

　　“以往有太子殿下宠着我，我，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眼下，殿下抛下我们孤儿寡母早早去了，可怜晟儿才刚满一岁，梁人又普遍对晋人没有好感，我，我着实是不知道等我们娘俩儿去了梁都后，究竟该如何做了。”

　　说完最后一个字，景玉就开始低头垂泪了，模样看起来伤心不已。

　　这是她的真心话，她与原主在这乱世之中就是无根浮萍，长得貌美，还无人相护，最后的下场究竟是什么样可想而知了。

　　更何况，王室内的阴私与倾轧，古往今来，史书上、影视作品里早已写到极致、演到极致了。

　　在这架空的周朝末年里，景玉对这个世道，这个天下，这个乱世，没有一丁点儿明确的认知，她也和如今的人一样，并不知道未来究竟会如何，纵使是一个穿越者又如何？也只不过是一个稍有见识、思想新奇的乱世“普通人”罢了。

　　景姬伤心的低泣声又把竹媪压在内心深处的悲痛之意给全部勾出来了。

　　她陪梁太子绰的时间要比梁王后多出许多，在她心中，早就把先太子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了。

　　如今看着黄梅不落青梅落，太子绰正当壮年就先一步舍她而去了，这简直不亚于用最锋利的一把刀刃生生剜去了她腹内最柔软的一块心头肉！

　　在这寒风呼啸的大雪夜里，一中一青两个女人明面上是在为同一个男人痛哭不已，其实是各哭各的。

　　待二人抱到一起痛痛快快、结结实实地大哭了一场后，生疏紧张的关系也无形中被拉近了许多。

　　借着大哭一场，抒发了不少心中大悲之意的竹媪止住哭声，抬起袖子擦掉了脸上的泪水，瞧着跪坐在对面的景姬哭得脸蛋红红、眼睛红红的娇俏模样，真真是梨花带雨，说不出来的惹人怜爱，在这一瞬间，她似乎也明白太子殿下生前为什么会对这娇纵美人那般怜爱了。

　　如今太子已逝，一朵娇花无人呵护，竹媪再看景姬时也油然而生几分怜爱了。

　　她擦干脸上的泪水，心中一叹，随后从草席上起身，走到案几旁，翻起一个陶杯，拎起还算温热的陶壶，倒了一杯温热的白水递给景姬，随后又跪坐到了景姬对面。

　　景玉捧着手中的陶杯，静静感受着杯璧传来的温热之意，用微微红肿的桃花眼可怜巴巴地看着竹媪，也终于从对方口中听到了她想听的话。

　　“唉，夫人，老奴知道您对殿下的赤诚爱意，如今殿下舍我们而去，您有想立起来的心，老奴看在殿下和小公子的面子上，也会豁出这把老骨头帮您的。”

　　“竹媪，你可不老，你四十岁的年龄正是能干的时候呢，我，我和晟儿现如今能信任的人不多，您是其中最要紧的一个。”

　　景玉努力睁大通红的双眼，吐露出来的语气、鹅蛋脸上的神情有说不出的真挚动人。

　　竹媪无声地张了张口，心中对景姬的怜爱又多了一分，她目光柔和地看着面前这个自太子薨后，就坚强了许多的年轻夫人语气放缓，温声询问道：

　　“夫人，您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吧，竹只要知道，必会言无不尽的。”

　　景玉用葱段般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陶杯，微微想了想，才看着竹媪轻声询问道：

　　“竹媪，你能给我讲一讲梁王室内现在的具体情况吗？殿下，比如，殿下在渭安城中的兄弟姐妹都是什么样的人？”

　　竹媪听到这个问题并不意外，当即点头低声详细道：

　　“夫人，在老奴看来，您其实不用对王室中的人忧虑太多，咱们梁王室与晋王室的差别很大，王室中的人口不多，都不是什么难以相处的人……当今梁王膝下只有三子一女，皆为梁王后所出……”

　　“其中太子殿下居长，公子祁居二，比殿下小了两岁，公子岁和公主乐是一对龙凤双生子，算算年龄的话，今岁他们兄妹俩应该也有十四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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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渐渐深了，窗外的风雪声也变得更大了。

　　屋内灯火如豆，将躺在床榻上的人儿照得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金黄。

　　景玉一个人躺在驿站的木床上，拥着被子，思忖着竹媪暮色时分在屋子内给她讲的话，有些难以入眠了。

　　无他，在竹媪的视角下看来，梁王室内的人丁虽然不算兴旺，但因为宫中仅有的三位公子和一位公主，是一母同胞的缘故，兄妹四人的关系是极其亲密的。

　　可是她并不认为，如今太子绰去后，梁王宫中的王室成员们会如对待太子绰那般，恩待他们母子俩。

　　君不见，历史上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没有成功上位的太子，在残酷的政治斗争之下，他活着的家人下场有多惨淡？

　　毋庸置疑，等入了梁都后，梁王、梁王后必然是要心疼小梁晟——这个可怜长子留下的唯一骨血的，但小梁晟的两个亲叔叔就不一定了，生于王室，哪个公子不想要当国君呢？

　　看在一母同胞的关系上，若是他日公子祁亦或者是公子岁继位了，他们俩看在晟儿是他们大哥唯一骨血的份上，好的话，会让晟儿做个富贵闲人，一辈子虽然衣食无忧、吃喝不愁，但国中的军政大事必然是一丁点儿都不会让自己这个大侄子碰的，晟儿的前程肉眼可见的局限，若是兄弟俩心肠够狠的话，等新君继位后甚至会将晟儿圈禁起来，暗地中派人偷偷杀掉，这都是有可能的！

　　而对于她这一个舞姬出身的寒微太子姬妾来说，梁王室内的人自然是不可能把她当成一个正儿八经的儿媳妇/嫂子看待的。

　　等待她的下场很有可能是一到达梁都，梁王就会让她与晟儿母子分离，小梁晟极大可能会被梁王后带入宫中亲自抚养，而她一个晋人，将会被梁王室中的人迁怒直接将她丢到太子绰的陵寝内，随便给她找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圈禁起来，任她下半辈子待在那里孤孤单单、自生自灭地给先太子守陵。

　　景玉一联想到这些就只觉得脊背发寒，无论怎么看，梁都的新生活对他们母子俩来说都宛如脖子上被人“咔嚓”一声锁上一条沉重又冰冷的铁链子，而铁链的另一端却被梁王室的权贵们紧紧攥在手心里，身不由己！

　　这对于一个拥有自由灵魂的后世人而言，莫名其妙地来到古老的乱世，穿成一个地位低微的守寡太子姬妾就已经让人很是憋屈了，若是等去了梁国都城，还要面对被迫母子分离，不清不楚地被人抛到一旁关起来的处境，岂不是更没有一丁点儿活着的滋味了？

　　思及这些，景玉抿紧了双唇，眼底也跟着涌出了一抹焦灼与急迫，不能这样！绝对不能这样！人生于世，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她都不能让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所掌控！

　　她攥紧手指，集中意识，片刻后脑海中就慢慢浮现出一个橙红色的圆形图标，而后一个如平板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仅她一人可见的悬浮光幕也凭空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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