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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晦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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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嘀嗒。
美食街道马路边,空调的冷凝水透过外机管道上的裂口,滴落在路上,汇聚成一摊积水。
水面映现出的碧空洁云,被后方滚来的车轮轧过,登时水花溅起,映出的影子也散了。
叮铃铃——
向垚按下骑共享单车的车铃,驱散开前方的路人。
将避让的人群远远甩在身后,他骑车拐过个弯进入巷道,立马减速停车。取下车头挂住的纸袋,扫码把自行车停在路边。
巷道左侧是餐馆的后门。
向垚从小门进入,正对一段过道,过道两侧是餐馆的厨房和储物室,里面正在备菜,只能听见刀切断食材,落在菜板上匀速又干脆的声响。
从过道里走出来,就到了正厅。
今天来得早些,离要求上工的时间还差一大截。
店里没多少顾客,向垚不急着去二楼,不紧不慢的在餐区里穿梭,路过楼梯下方的前台,被店长叫住。
“哎,你等等。”
向垚停下脚,转身面向店长,面带微笑询问:“怎么了?”
“带你的方净,今天上午请假了。”店长犹豫了下,心里挨个斟酌起带教人选,“你今天跟……”
向垚不等店长决定,开口争取,“我想跟着谷予。”
店长从记忆里找出这个人,想起二楼的领班对其评价,是行业老手,不过三天就完全熟悉了餐馆日常工作流程,应对顾客也没有问题。
考虑三四秒钟后,店长也就答应了请求。
向垚发自真心道了声谢谢,上二楼寻见谷予身影,正抬脚往那边走,半路忽然被人拦住去路。
来人是找他问鞋的人,近几日不知道抱着什么目的,总爱在向垚面前刷存在感。
向垚能从那双望向自己的眼睛里,看到太多功利和不纯粹的东西,他实在不愿搭理,每次都是仅维持基本的礼貌回话。
青年放下拦路的手,语气略带施舍说:“方净上午不在,你跟着我干吧。”
向垚依旧像往常那般礼貌拒绝,“谢谢好意,不过店长已经给我安排好了。以后有机会再麻烦你。”
青年听见店长也不怵,不耐问:“谁啊?”
“你可以去问店长。”向垚答完,与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收敛起脸上的笑,继续朝前走。
餐桌前,谷予将手里的碗筷对齐位置放好,转身从旁边的大塑料筐里再取时,瞥见一双逐入视野的男鞋,抬头看向来人。
向垚将手里的纸袋递过去,“拿着。”
谷予盯着眼前的纸袋,隐隐有了猜测,“什、什么?”
“给你的。”向垚伸手取下谷予手中的碗碟套装放在桌面,随即把提绳放在他手心。
“这些是我高中整理的各科重点,还有几本练习册,写过的空白的都有。”
谷予欲言又止。
他很心动,但他更怕这是裹蜜的钢刀。在他糟糕的人生里,没有受到过亲人多少善意。
更何况这个与他有不为人知的瓜葛,本该对他报复的向垚。
这几日谷予一直在琢磨,向垚干嘛不断向他靠近,要对他好。思索良久,才终于想出个合乎情理的理由。
向垚可能是不确定他有没有插足吧。
根据这几天对方的处事行为,谷予也看出向垚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或许大学生有自己的坚持,一定要证据确凿才肯对他挥动铡刀。
谷予悄悄吸了口气。
他害怕被发现,插足确实很无耻很不光彩,但他一发觉不对,就马上放弃了。他不是故意的,私心希望这件事就此过去,永远不要有向垚确定真相的一天。
不过猜测到底只是凭空想象,谷予也知道这不够稳妥,所以对于臆想的向垚目的,也在对方靠近期间,偷偷想办法证实。
“谢谢,但是不用了,”谷予拉住向垚的手,将东西还回去,“我的习册够用。”
向垚脸上的笑一滞。
怎么回事?
他为了更好的蛰伏,同时也为在人逃跑的时候,能够立即阻拦。便想尽办法也要达成,自然与谷予拉进距离的效果。
行动过程出奇的顺利,让向垚敏锐察觉不对。观察过后,才发觉谷予在有意迎合他,并有意无意地偷偷反观察。
向垚疑心是否是自己伪装不到位,引起对方的怀疑。可又觉得,谷予之前的种种表现,聪明不到这种地步。
为以防万一,还是装作对诈骗一无所知,一心对男友好友爱屋及乌的热心模样。
伪装到给骗子送资料,翻了家里所有书本的份上,已经很兢兢业业了。
谁料,被拒绝了。
向垚简直都想钻进谷予心里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为了维持人设,他像个照顾对方情绪的贴心男孩,说:“书已经挺旧了,你不要也是丢垃圾桶的。”
“而且我是艺术生,文化课一般,笔记整理得肯定没有学霸的好。”
“你不要不好意思,反而我更担心能不能帮上你才对。”
谷予脸上闪过一丝动容,但很快被理智遏制。对方越坚持,问题才越大不是?
可为时已晚,向垚已经抓住谷予心动时露出的破绽。再一次郑重地将纸袋交给他,指着自己胸口,“好了,我已经感应到你的谢谢啦。”
“不用谢的。”
谷予眼前忽然凑近的明媚脸孔靠近又拉远。他在那一瞬间的贴近中,甚至能够看见向垚眨眼,而露出右眼眼皮上的红痣,和一股清香。
香味很明显与洗衣粉的味道不一样。
谷予说不上来,但他为此愣住,失去了再拒绝的机会。
对书归属的争执落幕后,二楼也迎来了就餐的高峰时刻。
谷予整理好状态,开始迎接今早第一轮顾客时,又从向垚口中得知一个令他措不及防的消息。
这个迟来的共事通知,在跟向垚交涉落败后,像是一个警醒。
谷予再不敢在和向垚说话期间走神。
又一次高峰用餐期过去,大家开始摆桌吃饭。
今日厨子炒了猪腰,素菜是凉拌萝卜丝,外加道酸萝卜海带汤。向垚跟谷予坐在同一桌,看他沉默地给碗里舀满汤,泡着饭吃了大口。
放在身前的猪肝没夹一下,就猜到了他不爱吃,连总是小区域夹菜的行为都没有了。
自己养自己的时候,或许都没吃几顿饱饭。打工的时候,遇到不爱吃的不是,放远了不加,不争又不抢,居然也能把自己养大。
向垚捏着筷子盯着那道萝卜,正想要不要给谷予夹菜表示一下。他盯菜愣的行为,被一个阿姨发现。
“小垚啊,你是不捻不到菜哦,你站起来捻嘛。”
一声惊呼,引得饭桌上的目光都朝向垚聚拢过来。
“我正要夹,”向垚站起来大方表态,在众人目光中抽了双新筷子,往自己还未动过的碗里夹了两大筷萝卜丝。
各位同事又叫他别害羞,吃完在站起来夹。
向垚连声附和,等大家注意力转移,将碗推到谷予手边,“萝卜丝,你喜欢吃吗?”
谷予微微侧头看着手边的碗,下颌线紧绷起来。
大家说话之前,他就发现向垚又在盯他,连饭都不吃,夹了菜还放在他手边。
当即明白自己的挑食被发现了,按照这个盯法,他怕是还没有确定猜想,自己整个人就已经被看透了。
“你吃吧,没人发现。”侧边向垚很小声的讲话。
谷予没敢扭头,自顾自摇头回应,捧起碗吃完最后一口汤饭,起身离开餐桌,留下那碗盖萝卜丝的饭。
向垚盯着谷予落荒而逃的背影慢慢坐直,用手心将饭碗揽回身前,本着不浪费的想法一口一口吃完。
大概是被谷予若即若离的态度,弄得有些烦躁,等中午排好班向垚也不走,就坐在谷予身边的位置瞅着人。
谷予一声不吭,只敢默默挪动位置。
可他一动,向垚也动。
连试两次,谷予也没办法了。
只好当向垚不存在,手里捏着笔,目光强行定在题面上,读不进一个字,却硬是不开口。
无声的拉锯站在两人之间展开。
方净办完事返回店里值班,一回来就看见这诡异的场景,走过来问:“你俩干嘛呢?一个盯人,一个盯着题不做。比赛沉默呢。”
向垚摇摇头,奇怪道:“你今天不是请假了吗?怎么还回店里。”
方净拉了拉身上的围裙,“我来值班。”
“请假也得值?”
“那不是,我就请了上午那几个小时。”
中午没进新客,方净没事儿,就坐在两人旁边。干坐片刻,就犯了烟瘾,从身上摸出包烟,点烟拿在手里并不抽。
人一旦思考,就会做很多小动作。
向垚看见,方净拿烟的手无意识晃动,猜出他有烦心事。
宛如应证向垚猜想,方净发出声叹息。
向垚眼底掠过丝漠然,他没有窥探人生活的癖好,尤其是无关紧要的人。
知道方净的麻烦,对自己有什么用处吗?
一心埋头做题的谷予,反而因方净的叹息声抬起头,轻声问他:“你跟女朋友吵架了吗?”
上学那段时间合作,他在谷予面前提过自己的感情生活。
谷予提起他对象,方净不惊讶,还笑着反问:“你怎么觉得跟我女朋友有关系?”
谷予视线往下移,落在方净的领口,“你的衣服我见过,是你女朋友送的。你专门请假,还特意穿了这身,应该去见她了。”
“对,对!”方净激动地笑了几声,联想到早上的情况,心情直转急下,失意说,“我是跟她见面了,但还不如不见呢。”
方净摁灭烟,苦恼得挠挠脸,“我其实是去见家长了。”
谷予问:“你们要结婚了吗?”
方净叹气,“或许吧。”
始终听着两人对话的向垚介入话题。
他是个对感情要求很高的人,因方净含糊不清的话,有点不高兴。
向垚皱着眉说:“什么或许,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结啊,”方净深吸口气,胸膛随着起伏一瞬,“恋爱跟人谈几年了,是该考虑结婚了。可我拿什么结婚,车、房、三金、彩礼,要什么没什么。”
“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千块,连间厕所的钱都买不起,别说其他的。”
向垚没接触过婚礼流程,不清楚方净话里提到的物品,背后代表的意义。
家里小叔成家的时候,也跟传统结合的方式不一样,没有参考价值。
他唯一清楚的是,应该对喜欢的人负责。
如果前路有阻碍,那就铲平。
方净的苦恼只能由他自己解决,向垚提供不了帮助,更不会站在风波不及之处,高高在上指导。
方净愁绪涌上心头,拿出根烟含在嘴里,“我老家那些人,结婚欠一屁股债,把媳妇娶进来,跟着一起还账。”
“他大爷的,都不是人。”
向垚所能接触到的婚姻关系,就没有为钱财烦恼的。方净提起的做法,在他听来特别的匪夷所思。
“娶一个人不是为了幸福吗?背债结婚,岂不是拖人下水。”
“你咋这么纯,”方净忍俊不禁,靠着桌沿,扬起下巴示意,“结婚只要一男一女就能发证,民政局可不管夫妻有没有感情,婚后幸不幸福。”
“人都追求稳定,谁不想有个窝,哪怕是借钱搭的。”
向垚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在他理念中,爱情和婚姻紧紧相连,而在方净心里,婚姻和利益相互捆绑。
那样的婚姻已经不是纯粹的爱情延续了。
“向垚?”
向垚听见谷予用很轻的声音叫他,低头对上谷予的双眸,回:“嗯。”
“你呢?”谷予捏紧手中的笔,佯装随口一问,“如果你和方净遇到同样的状况,你会怎么对待沈幸?”
向垚面上带笑,实则后槽牙都咬紧了。怎么对他,送沈幸去监狱度过余生,好不好。
向垚很清楚谷予不会无缘无故问他,这么见缝插针的,极有可能是在试探他对沈幸的感情有多深。并且这种情况往后也不会少,直至确定他是个被诈骗也没有发觉的终极恋爱脑。
向垚压住心头骤然蹿起的怒火,口是心非说:“我爱死他了,当然得给他最好的。”
谷予对上向垚瞪来的眼神,一时分不清那双眼里,究竟是笑意还是怒火。他呼吸一紧,嘴唇下意识抿住,低下头不敢再看向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