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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孽镜台前影随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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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哧——
一场白色的大火席卷旷野,浩烈的长风卷起火花,把它带到更遥远的地方,落地生火,在这场大火之中却有一团浓浓的黑气翻滚不休,嘶声惨叫:
“啊啊啊啊!痛!啊啊啊!!痛死我了!!!啊啊啊啊!!!……”
渐渐的连叫也叫不出来,只剩下恨,铺天盖地的恨,浓烈的恨意连天空都染成了黑色。
远处的山坡上,一个玄衣男人负手而立,白火拱卫在他脚下,男人的目光略过火海中的黑气,越过茫茫荒野,好似看见了众生从呱呱坠地到意气风发、白发苍苍,最终归于黄土,又好似什么也没看见。
白火缠绕着黑气,似阴阳二气交缠相和。
大火席卷天际,泛白的光影灼烧着新生的身躯与灵魂,痛到极致,连痛都模糊了。清风拂过,卷起的浪淹没了口鼻。
“咕嘟~”
哗哗哗——
他下意识的要挣脱,手脚却沉重无力,灵魂挣扎着要醒来,却沉睡在咕噜噜的水声之中。
无边无际的旷野,灌木丛生,荒草侵古道,一道道身影踽踽独行,耸眉搭眼的沿着古道走向一道擎天玄门,大门之上,漆黑匾额,上书三字:“鬼门关”。
字体古朴方正,一股正气几乎要从字面上倾泻而出,与这阴森的地狱格格不入。
那人群有一个穿着黑色盔甲,怀中抱剑的青年,他与别人都不同。
别人满脸空白麻木,不知死活,他眼中神采灼灼,盯着鬼门关三字看了半响,大跨步穿过人群,进门而去。
鬼门关内分两条路,一条通向未知处,一条通向不远处的酆都城。
缓步而来的阴魂们,大都走向那未知之路。人死之后,肉身消散于大地,灵魂流入阴间,经轮回台,转世为人。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不过,亡魂之中,有些执念深重者,即入地狱,无法轮回,变成酆都城中鬼民,一眼望去,人们摩肩接踵,楼房鳞次栉比,长街两侧竟有市肆,放眼望去,似乎与人间别无二致。
青年站在长街入口,遥遥望去,黑色的天空下,阎王殿飞悬,浮于半空。
门口的石狮子到了一半,大门似乎被劈开,永远也关不上。
“那就是三百年前大战后的遗迹。”有一个鬼说道。
青年恍惚回头,一个大肚子老鬼站在他右边,也在看那倾颓的阎王殿。
说是大肚子,因为他的肚子真的很大很大,像个球一样,导致他整个人都被肚子压折了腰,后翻下去,手脚都撑在地上。
像这样奇形怪状的鬼还有很多。
“大战?”
大肚子鬼说:“是啊,你是新来的不知道吧?三百年前阎王爷诛杀恶鬼失踪,阎王殿就此封存,阴官们想了不知多少办法都进不去。”
“我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要去轮回台的吧?”大肚子鬼舔了舔嘴唇说,眼睛不像活人,像夜明珠似的咕噜咕噜转个不停,大肚子鬼道:“进了酆都城那就是执念太深,暂时不能投胎的亡魂。酆都城和凡间没什么差别,你初来乍到,没地方去对吧?”
青年盯着大肚子鬼的眼睛,那滴溜滴溜乱转的眼睛不知道把玩起来和夜明珠有什么区别?
他连大肚子鬼说什么都没听清,只胡乱点头,大肚子鬼笑道:“小兄弟,不瞒你说,在下在酆都城颇有家资,目前正盘算招募一些年轻力壮的鬼伙,工钱不说多,一月十万鬼币,工作一年即可在酆都城买房。小伙子,来我家干活,你意下如何?”
青年已经盘算着怎么挖眼睛才能把眼珠子完好无损的挖出来,但这种事情好像不适合在光天化日下做。
青年欣然应允。
两鬼一拍即合,青年当即跟着大肚子鬼走了。
无视了那些蛐蛐:“这月第几个了?”“好俊的后生!可惜叫饿死鬼盯上了。”……
饿死鬼么?
暗巷中,饿死鬼终于不装了,嘿嘿哈哈的怪笑起来:“多么鲜嫩的小伙子,多么新鲜的亡魂气息,多么浓烈的血气,你这种战场鬼最好吃喽。”
青年还是那样抱剑而立,不过这次肩膀倚靠在墙上,面对饿死鬼的攻击无动于衷,在对方扑上来前慢悠悠的开口:“从方才起,我就在好奇一件事。”
迅捷的侧步挪移,避开饿死鬼尖利的指甲,暴突的尖牙利齿。
声音飘忽:“你想知道吗?”
饿死鬼一击不中,加之很久没有进食,心情很不好,暴躁的再次飞扑上去:“不想知道!你去死吧!”
阴魂之死,魂飞魄散,永失天地。
青年眼角带上了笑:“我就想告诉你。”他一边说,一边信手拔出剑,横劈出去,角度刁专,正刺向饿死鬼皮球下的眼睛:“我真是好奇……哎?”
在他的预想中,此刻利剑应该已经破开了饿死鬼的眼睛,但是并没有。
饿死鬼双手在地上一撑,动作可疑的一顿,随后像鞠一样飞了出去。
饿死鬼在屋瓦上滚了几圈,桀桀大笑:“一把断剑,能耐我何!”
青年拔出的长剑,剑身漆黑,锋面寒光凌冽,锋利无比,却只有一尺来长,此剑被人从中折断,剩下半截不知所踪。
青年把剑鞘颠倒,另外半截剑并不在里面。
青年俊秀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迷茫,看得饿死鬼几乎要怜爱他了,饿死鬼兴奋的弹跳来,从半空张开巨口对准青年扑去:“哈哈哈!快来我肚子里耍耍!”
青年急忙恶寒的挪开几步,助跑登墙跃步起飞,一脚把饿死鬼踢出去。
“蹴鞠之道,在下也略通一二。”
饿死鬼飞了出去,砸倒一串门墙,一众鬼魂们咋咋呼呼的跑出来,围着饿死鬼指指点点。
青年站在鬼群之中,一时茫茫然,不知去往何处,不知该干什么。
周围的鬼自动避开他周围三尺,一边嘲笑饿死鬼,一边对着他眼睛里又流露出垂涎欲滴的光彩。
我该做什么?
“将军。”
“大将军。”
如果第一声是幻听,那第二声肯定也是。
青年想,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可能是这些鬼做的陷阱。
但他似乎并不感觉害怕,似乎他早已习惯被当做众人的视线中心,也习惯那些或憎恨或害怕的眼神。
“将军,离魂之后,或许您暂时不记得生前之事了。”
嗯?
青年四处看了看,饿死鬼跑了之后,众鬼群围着他指指点点,见青年没什么反应,一边垂涎,一边退开。
但青年明白那眼神饱含的食欲,只要他一个不注意这些鬼就会蜂拥而上把他撕开分食。
那道声音继续说:“怀疑也好,疑惑也罢,请您先去孽镜台。”
“去孽镜台。”
“去孽镜台。”
那道声音重复了三遍,青年下意识的抬步就走,忽然又顿住,孽镜台在哪里?
青年四处张望,疾步上前,揪住一个吊死鬼的舌头,一脚把他踹了个圈,揪着舌头缠在吊死鬼脖子上,冷声逼问:“孽镜台怎么走?”
吊死鬼本来只想看个热闹,没想到眨眼睛热闹变成了自己。
周围的鬼又围了上来,对着两鬼指指点点。
吊死鬼生前被吊死,最怕窒息了,他哪里想得到自己的舌头也能变成杀气。
吊死鬼下意思的挣动起来,却被青年膝盖抵住背,压趴在地,就算他像只大乌龟一样四肢拼命挣扎,也挣不脱这桎梏。
偏偏那青年还单手拔出一把断剑,咄的一声披在他脑袋边上,“说话!”
魂飞魄散的威胁让吊死鬼突然恢复清醒,他已经死了,不会在呼吸了。
吊死鬼翻着白眼,一口气报菜名似的哗哗一顿说:说:“现在没有孽镜台了只有孽镜司在西市街最西边最大的楼!”
青年得到了想要的消息,终于松了手,一把把吊死鬼踹开。
那一脚快把他背踹断了,吊死鬼不受控制的翻滚出去,下意识骂:“踹你爹呢!狗日的——”
青年冷着脸瞪过去,吊死鬼骂骂咧咧的骂自己:“你是我爹!爹踹的好,我是狗日的——”
青年转身潇洒的走了。
围观众鬼又围上去对着吊死鬼指指点点,都叫他“狗日的”。
吊死鬼气得够呛,又双拳难敌四手,只好骂骂咧咧的跑了。
走到西边,果见一栋高楼影影绰绰,不知是用来什么材质,竟然一半漆黑,一半惨白,泾渭分明。
走到楼前,匾额上书三字“孽镜司”,血红的笔墨,字体却古朴方正,看起笔走势,都与鬼门关三字别无二致,应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门口左右各站五位黑甲士兵守卫,黑色骷髅覆面,看不清面容,唯有阴狠的眼神从骷髅中射出来,阴冷的扫视每一个路过的鬼。
“你干什么的?!”青年不过停留片刻,便有守卫上前来呵斥。
青年无辜道:“看看都不行?”
守卫直接上手推搡:“看什么看!臭要饭的滚滚滚!走开走开!孽镜司前人鬼不留!快滚!”
青年不动如山,“这么嚣张?”
守卫推搡了几下没推动,嘿了一声,后退两步拔剑出来指着青年:“你想干什么?!你站在孽镜司前有什么目的?!”
青年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再不走就要被孽镜司的鬼传染了,这不纯纯脑子不好吗?
地狱没有黑夜白天之分,天空永远漆黑如墨,半空挂着一轮血色月亮,整个地面都是赤色光辉。
片刻后,青年翻上了孽镜司屋顶,身轻如燕,几个跳跃攀着屋檐一个倒挂金钩,轻手轻脚的推开窗户,翻进了一间空屋。
屋子静悄悄的,片片红纱委地,小重山香炉飘起一缕青烟,糜烂的香气扑鼻而来,那是彼岸花的味道。
“将军,你现在应该找到孽镜台了,去孽镜台前。”
嘶。
青年拨开重重红纱,果见房间正中央矗立着一面等人高铜镜。
这声音真是及时雨一样啊。
民间传说中,孽镜台能映照出人一生所犯的罪过,青年很好奇,自己这一生会有什么样的业障?
青年站到了孽镜台前,铜镜两侧雕刻一排字,细看去刻的是“孽镜台前无好人,一生唯有业随身”。
倒是和民间传说相差不大。
青年等了片刻,只见铜镜上映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青年一顿,虽然看不清楚,但他很清楚这个人影不是他。
人影比他高了大半个头!
气死。
青年想:难道这个人就是我犯的罪?什么鬼???
孽镜台坏了?
抱着怀疑的心态,青年屈指敲了敲镜面。
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