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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愈心期 ...

  •   自那日清晨沈惊澜“仓促离去”后,萧庭筠便开始了既甜蜜又煎熬的养伤日子。甜蜜在于,他终于明确了惊澜的心意,仿佛整个世界的色彩都鲜亮了起来;煎熬在于,手臂的伤痛和行动不便,让他无法像往常一样,随时前往太傅府,只能被动等候。

      然而,他的等待并未落空。

      沈惊澜并未让他等太久。没过两日,他便再次登门。依旧是那副清冷无波的神情,步履从容,仿佛那日的羞窘与同榻而眠从未发生。只是,当他看到靠在榻上、眼巴巴望着门口的萧庭筠时,那白皙的耳根,终究是没能忍住,悄悄漫上了一层淡粉。

      “伤势可好些了?”沈惊澜在惯常的圆凳上坐下,目光落在萧庭筠依旧吊着的右臂上,语气平淡,却比往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

      “好多了!府医说恢复得甚好!”萧庭筠忙不迭地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像个急于表现的孩子,“就是……就是整日躺着,颇觉烦闷。” 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依恋意味,目光黏在沈惊澜身上,舍不得移开分毫。

      沈惊澜如何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他微微垂眸,从随身带来的一个细藤编的小篮子里,取出一卷书,放在榻边的小几上:“若是烦闷,可看看这本《山河异志》,记载了些边塞风物、奇闻轶事,与你平日所读兵书不同,或可排遣寂寥。”

      萧庭筠对什么异志杂谈兴趣不大,但这是惊澜特意为他带来的,在他眼中便比任何孤本善本都要珍贵。他伸出左手,珍重地将书卷拿起,咧嘴笑道:“你看过的书定然有趣!我定仔细研读!”

      自那以后,沈惊澜来访的频率便高了起来。有时是午后,带着新做的点心或时令水果;有时是傍晚,携着一卷两人都感兴趣的舆图或兵法,一同探讨;偶尔,他甚至会带上那只名叫“花生”的小猫。

      花生被沈惊澜养得极好,早已不复当初瘦弱可怜的模样,皮毛油光水滑,黄白相间的斑纹愈发清晰,果然像颗饱满的花生。它性子似乎随了沈惊澜,有些清冷,不太黏人,但对熟悉的环境和气息却很安心。在萧庭筠的啸风苑,它也能自顾自地寻个阳光好的角落,蜷成毛茸茸的一团,惬意地打着小呼噜。

      萧庭筠对这只由他取名的小猫爱屋及乌,时常想用左手去逗弄它,花生却往往只是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看他一眼,便又继续睡去,惹得萧庭筠哭笑不得,对沈惊澜抱怨:“惊澜,你看它,这矜持劲儿,简直跟你一模一样!”

      沈惊澜通常只是淡淡瞥他一眼,不予置评,唇角却会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这些细碎的日常,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两颗年轻而炽热的心。他们之间,不再需要过多的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微小的动作,便能知晓对方的心意。萧庭筠依旧热烈直白,目光中的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沈惊澜则内敛许多,但他的默许、他的陪伴、他偶尔流露的浅笑,无一不是最温柔的回应。

      时光在药香、书卷气与偶尔响起的猫呼噜声中悄然流逝。萧庭筠年轻体健,伤势恢复得很快。

      这一日,秦玉瑶估摸着沈惊澜大概已经离开,便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参鸡汤,来到了啸风苑。见儿子正靠在窗前,用左手有些笨拙地尝试活动右臂的手指,神情专注,气色红润,与之前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判若两人,她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感慨。

      “娘。”萧庭筠见到她,露出笑容。

      “快把这汤喝了,趁热。”秦玉瑶将汤碗放在他面前,看着儿子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春风得意,忍不住打趣道:“看来,我们筠儿这伤,是好得差不多了?人也精神了,胃口也开了?”

      萧庭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让娘担心了。”

      秦玉瑶在他对面坐下,沉吟片刻,状似随意地问道:“澜儿近日常来?”

      提到沈惊澜,萧庭筠的眼神瞬间柔软下来,点了点头:“嗯。”

      秦玉瑶观察着儿子的神色,心中了然。她叹了口气,语气变得认真起来:“筠儿,你和澜儿的事,娘不反对。但你可想过,日后该如何?你们皆是男子,又是家中独子,这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责任……”

      萧庭筠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目光却异常坚定:“娘,我知此事艰难。但我认定惊澜了,此生绝不更改。香火之事……族中并非没有旁支子弟,过继亦是一条路。若父亲和沈叔叔不允,我便去挣军功,用功勋换一个自在!总之,我绝不会负他!”

      看着儿子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秦玉瑶心中震动。她知儿子性情,看似跳脱,实则执拗,一旦认定,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她既心疼儿子的前路坎坷,又为他这份敢于抗争的勇气感到一丝骄傲。

      “你有此心,娘便放心了。”秦玉瑶拍了拍他的手背,“只是,此事光有你二人的决心还不够。沈家那边……终究需得过了明路才好。”

      萧庭筠眼神一暗:“沈叔叔他……”

      “文远兄那边,娘会想办法。”秦玉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过,在此之前,娘得先去探探你林姨的口风。”

      择了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秦玉瑶递了帖子,邀林婉如过府一叙。两位母亲在将军府后院的凉亭中品茗闲话。

      亭外花木扶疏,微风送爽。秦玉瑶与林婉如年轻时便是挚友,感情甚笃,即便各自婚嫁,往来亦未断绝。只是近些年,林婉如身子骨不如往年利索,深居简出,这般私下小聚的机会便少了许多。

      闲聊了些家常里短、儿女近况后,秦玉瑶觑着林婉如气色尚佳、心情颇好的时机,斟酌着开口,将萧庭筠与沈惊澜之事,隐去些令人脸红的细节,大致说与了她听。

      她本以为会看到好友震惊、忧虑甚至反对的神情,却不料,林婉如听完,只是微微一怔,随即端起面前的雨前龙井,轻轻呷了一口,放下茶盏时,脸上竟露出一丝了然的淡淡笑意。

      “果然。”林婉如轻声道,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早已预料的事情。

      这下轮到秦玉瑶惊讶了:“婉如,你……你早就知道了?”

      林婉如抬眸,看向亭外一株开得正盛的紫藤,目光有些悠远:“澜儿那孩子,心思沉静,许多事不愿与人言。但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看庭筠那孩子的眼神……与我当年看他父亲时,虽有不同,内里的那份专注与情意,却骗不了人。” 她顿了顿,收回目光,看向秦玉瑶,唇角带着一丝温柔的弧度,“只是没想到,竟是澜儿先开的口。这孩子,平日里瞧着清冷,骨子里却比他父亲还要执拗果决。”

      秦玉瑶闻言,心中大石落下一半,连忙道:“那你的意思是……”

      “儿孙自有儿孙福。”林婉如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却并无多少沉重,“他们既已心意相通,彼此珍重,我们做母亲的,又何苦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这世间,能得一知心人,已是万般不易,何必拘泥于世俗眼光?”

      她这番话,说得通透而豁达,让秦玉瑶又是意外又是敬佩:“婉如,还是你想得开!我原还担心你……”

      林婉如笑了笑,那笑容里竟带了几分与她平日温婉气质不符的洒脱:“玉瑶,你莫非忘了,我未嫁予文远之前,是何种光景?”

      秦玉瑶一愣,随即恍然,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惊叹。

      是了,她怎会忘记?眼前这位看似柔弱温婉的太傅夫人,年轻时,曾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顶尖刺客。她与沈文远的相识相恋,本就是一段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传奇。当年名满天下的探花郎,与朝廷通缉的女刺客,这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人,却因一场精心设计的刺杀与反刺杀而相遇,在生死边缘窥见彼此真心,最终抛却身份地位、前程往事,携手归隐于朝堂之外。虽然后来沈文远还是入仕了,但那段过往,始终是他们之间最深刻的烙印。

      与那段波澜壮阔、刀光剑影的往事相比,自家儿子与澜哥儿这份同为男子、却发乎真心的情愫,在林婉如眼中,或许反倒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离经叛道”了。

      “当年,我与文远,面对的是整个江湖与朝堂的追杀与压力,比之他们如今,凶险何止百倍?”林婉如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我们都闯过来了。如今,不过是两家父亲那一关而已。文远那边我自有办法去说。他看似古板,实则心软得很。”

      秦玉瑶看着好友眼中那抹熟悉的、属于昔日的自信与锋芒,彻底放下心来。她握住林婉如的手,由衷笑道:“好!有你这句话,我便再无后顾之忧了!咱们这两个儿子,日后是福是祸,便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两位母亲相视而笑,达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与同盟。阳光透过紫藤花架的缝隙洒下,在她们身上跳跃着温暖的光斑,仿佛也在为这段艰难却充满希望的感情,默默祝福。

      凉亭之外,岁月静好;而通往未来的道路上,虽有风雨,却已可见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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