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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   有些燥热的夜晚,关杞柳却像是忽然发了疯一样,吵着嚷着要喝酒。
      弋堇自是知道酒在哪的。那日她拿了锄头,打算把一株刚长出点嫩芽的新梅迁到关杞柳卧房前。谁料竟挖出好几坛颜色陈旧的酒坛子。弋堇是不爱饮酒的,她觉着喝酒容易误事,容易让自己变得不像自己。而且,在她的印象中,关杞柳也是从未喝过酒的。那么这些酒是万万没有什么用处的。所以,她把那些酒坛子挖出来,平日里做菜的时候权当是些作料。
      现在,关杞柳竟突发奇想地说要喝酒。弋堇没法,去厨房备了酒菜,路过书房的时候,却看到里面灯火通明。未等她反应过来,里面已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进来吧。”
      进去吗?那时的他语气严肃正经地对她说不用打扫书房,也万万不能进去,今日,他竟舍得让她进去了吗?撇撇嘴,脚步一转,走进那挂了“书”字牌匾的房间。
      那是她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虽然平日里也没啥锁锁着,但关杞柳交待的话,她却是听的。毕竟自己只是这府邸的过客,况且她弋堇虽是乡野村姑,但也知礼义廉耻四字真意。
      这般想着,她已走了进去。简单之极的房间,名为书房,却更像是卧房,确切地说,更像是……闺房——除却房间一侧满书柜的书以外。一眼扫完房中的一切,却无端在心中生出点熟悉感。为什么会有这般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晃晃脑袋,把酒菜一一摆在靠窗的桌上,无视旁边坐在榻上的人,转身便要离开。
      自那日她撞见白楚和关杞柳的密谈后,他们之间便生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做好了菜就给他送去卧房,他也不再黏着说今天要吃什么什么。而且他似乎比以前更忙了些。于是,一下子,整个府邸便沉寂了下来。今日,已是第三日。他却吵着说要喝酒了。
      酒送过去,也贴心地配了几道下酒的好菜。弋堇都快觉着自己是个标准的好妻子了。当然,她是决计不会对这个人有丝丝这样的念头的。
      在她一只脚已跨出门的时候,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她。她回头,那个男子正端了酒壶兀自倒了满满两杯酒,边倒边笑着说,“这是三年前的冬春,白楚亲自摘的梅花,亲自找的酒坛子,亲自酿的酒,你不要尝一下吗?”
      白楚……酿的……酒吗?她似受了蛊惑,一步一步走回桌旁。
      “阿花,你坐啊,被别人看到,还以为是我虐待你呢。”面前的他转了转酒杯,一饮而尽,眼光清亮。
      她乖觉地拿起酒壶,为他续酒。他也不去阻挡,她倒满,他就饮尽。
      酒过几寻,他忽然压住她拿在手里的酒壶,笑得跟朵花似得,“阿花啊,你莫不是要将我灌醉了,好占了本少爷的便宜?”
      什……什么?她好心给他续酒,他竟这样诋毁她。也罢也罢,反正是早已知道他这样的脾性的。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抚开他压住酒壶的手,继续往酒杯里倒酒。
      他闭了闭眼,倏地睁开,直把她盯住,迫得她不得不抬头看他。
      心头没来由的一颤。
      然后听到他一字一句,冷若冰霜,“你到底是谁?要取本少爷的命,你还需要用这般白痴的手段!”
      她愣了愣,还来不及摇头,就见眼前的男子似喝醉了般跌倒在地,握在手中的酒杯跌落,污了他绛紫的衣衫。那件衣衫她认得,是第一天遇见他时,他穿的那件,只是今日却未将头发束起,而是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平添了几分魅惑。
      “呵呵,阿花,你说,如果本公子要死了,你会不会高兴一点呢?”他抚开落在眼睑上的碎发,挣扎着想要起来,弋堇伸手去扶,却被带着跌了下去。
      “阿花啊,你定是怕本少爷死得不够快,所以才送本少爷一程的是不是?咳咳——”
      闻言她忙躲开他的怀抱,跪坐在一旁。丝丝嫣红的血从他的唇边渗出来,衬得他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越加毫无人色。
      习惯地闭一闭眼,似要将已然涣散的心神收敛。许久才缓缓睁开眼,有些颤抖地便往弋堇的胸口伸出手去。弋堇还未来得及躲开,挂在胸前的东西就被托在那人手里。
      她低头,是了,定是刚才跌得急了,一直贴身戴着的饰物便掉了出来。
      指甲盖般大小的玉铃,用不知什么材质的透明丝线系着,因是太小,平日里走动也不觉有什么声响。
      而现在,只是那么一瞬的事情,关杞柳的手中多了一个比之更大的玉铃,无论是色泽,造型都相似的紧,唯一不足的是,大玉铃玲檐本应垂挂着四个小玉铃的地方独缺了一角。
      几乎是在弋堇看到那个大玉铃的同时,她的眼色一点点地沉了下去。然后,不可置信般地开口,“柳……哥……哥?”因太久未说话而略带沙哑的声音。
      眼前的男子稍一愣便展颜笑了,“阿花,你还记得?”
      她摇头,“弋堇,我叫弋堇。”
      他点头,一贯温和的笑,“我知道。从来都知道的。弋堇……”
      剧烈的咳嗽,殷红的血从他的唇边流出,落在绛紫的衣衫上,混成无望的黑色。
      “阿花,你的毒真是厉害呢,平时都是我对你呼来喝去的,这下子你什么仇都报了吧?咳,呵呵……”
      她无颜看他,将头低得更低了些,“柳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我……”
      要说什么呢?告诉他,如果知道那是他,她就不会在他的酒里下蛊毒了?告诉他,那是师父给的蛊毒,即算是毒医无双的她也解救不了他?告诉他,其实,她多么害怕有一天,身边便真的没了在她身边絮絮叨叨的他?
      “我说了我不叫阿花,我叫弋堇。”泪持续地跌落。
      “咳咳,哈哈……这么久以来,我还不知道我家阿花竟然会说笑话。阿花真可爱——”
      无风的夜晚,沉闷的紧。蜡烛刺拉拉地冒着烟。跪坐在地上的弋堇眼见着身边斜靠坐塌的紫衣男子气息一点点微弱,终是因为害怕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
      是不是从此以后便不再有一个人欠扁地叫她阿花了?是不是从此以后便不再有一个人给她讲锦绣的山川了?是不是从此以后便不再有一个人像会法术一样变出一碗热腾腾的芝麻糊了?是不是从此以后便不再有一个人会让她感到如此的安心和动容了?是不是其实……她对他有一些些的不同呢?
      “阿花,不要哭,都说祸害遗千年,呐,本少爷年纪轻轻地就要去了,这证明啊,其实本少爷我还算是个好人哦。”
      “等我死了,你就去高楼拿那幅挂在墙上的画,按着那幅画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阿花,走了,可千万不要回来哦,因为这里……并不值得你……回忆……”
      琉璃色的光泽渐渐暗去,终于连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殆尽。
      弋堇慢慢缩起膝盖,一点点把头埋进去。
      呐,关杞柳,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有一点点喜欢你,你会不会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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