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抵抗原则》浮生清舟

5、要不然……去我家?

　　又是一个周末。林霁呈“大”字形瘫在公寓客厅冰凉的地板上，中央空调无声地输送着冷气，却吹不散他骨子里的百无聊赖。周弥和赵怀树那两个家伙得等到晚上才能从学校的“牢笼”里被释放，他连个斗嘴打架的对象都没有，时间黏稠得如同凝固的蜂蜜。

　　“叮——”

　　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一个微信好友申请弹了出来。头像是一片深邃无垠的夜空，点缀着几颗清晰的星辰，透着一股冷静又疏离的气息。微信名更是简洁到只有一个字：景。

　　林霁挑了挑眉，指尖在屏幕上随意一划，点了通过。他自己的微信头像是某个金色黄昏，他在篮球场上起跳投篮时被周弥抓拍的黑色剪影，充满了动态的力量感，名字是带点洋气的 J-Lin。

　　他还没来得及敲字问对方是何方神圣，消息框里已经先跳出来一行字。

　　景：我是江景初。你有空吗？今天下午两点，帮你把上周的物理卷子讲一下。

　　林霁愣了愣，有一点没反应过来。

　　J-Lin:你为什么会有我微信啊？！

　　景:我找周弥要的。

　　“我靠！”林霁几乎是从地板上弹坐起来，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周弥那家伙又皮痒了。他立刻一个电话轰炸过去。

　　铃声响了许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是哗啦啦的水声和空旷的回音，周弥的声音压得极低，鬼鬼祟祟：“喂？林哥？紧急情况？我躲在厕所呢！”

　　“周弥你他妈是不是欠揍！谁让你随便把我微信给别人的？！”林霁对着话筒低吼，声音在空旷的公寓里回荡。

　　“哎呀我冤啊！是江景初主动来问我的！他那张脸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我，我……我压力很大啊林哥！这不也是为了促进咱们班的内部团结嘛……嘘！好像有脚步声！先挂了啊！” 电话被仓促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

　　林霁瞪着手机，感觉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他点开那个星空头像，手指用力地戳着屏幕。

　　J-Lin：不去。没空。

　　景：老陈周一要检查学习小组的进度和笔记。

　　J-Lin：……

　　他盯着屏幕运了一分钟气。

　　J-Lin：行。转角咖啡馆 ，知道在哪儿吧？

　　景：嗯。

　　反手直接就把手机扔到沙发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虽然极不情愿，但林霁还是在一点五十分准时出了门。他到底没真的穿人字拖和沙滩裤——毕竟是要出门见人，少年人那点不自觉的体面和虚荣心还是有的。他换上了一件宽松的黑色潮牌T恤，下身是条做旧风格的破洞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限量版的联名款球鞋，头发虽然依旧带着点刚睡醒的蓬乱，但整体看起来帅气又不羁。

　　刚走出小区大门，灼热的阳光和热浪便扑面而来。林霁下意识地眯起了眼，抬手挡在额前。就在这白晃晃的光线里，他看见了街对面树荫下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江景初已经到了。

　　他穿着一件质地极佳的浅蓝色牛津纺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清瘦白皙的小臂。下身是合身的卡其色休闲长裤，整个人站在那里，像一株挺拔清隽的竹子，与周遭的喧嚣燥热格格不入。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那副设计极简的窄框黑色墨镜，将他那双特征明显的浅色眼眸完全隐藏，只留下线条流畅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增添了几分神秘和……在林霁看来，十足的“装逼”气息。

　　啧，死装！ 林霁在心里毫不客气地吐槽，感觉自己这身随性的潮酷打扮在对方面前，莫名落了下风。

　　他撇撇嘴，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悠悠地晃过马路，在江景初面前站定，用下巴朝咖啡馆的方向扬了扬，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也不等对方回应，便率先推门走进了冷气十足的空间里。

　　江景初隔着深色的镜片，看着少年那带着明显不耐烦的背影，默然无语，只是安静地跟了上去。

　　林霁本能地朝着靠窗那片被阳光照得透亮的区域走去，那里视野开阔。然而，他刚迈出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江景初平静无波的声音：“坐里面吧。”

　　林霁脚步一顿，回过头，视线落在对方脸上那副碍眼的墨镜上，瞬间明白了过来。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事儿真多，但还是转身，领着路走向咖啡馆最深处一个被书架半包围着的、光线昏黄柔和的卡座。

　　“这儿行了吧？”林霁一屁股坐下，语气算不上友好。

　　江景初在他对面落座，这才抬手，不疾不徐地摘下了墨镜。那双独特的浅琥珀色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澈沉静，仿佛盛着一汪月光。他将墨镜小心地放进衬衫胸前的口袋里。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对林霁而言，不啻于一场酷刑。江景初讲题思路清晰，语速平稳，甚至称得上耐心。可那些复杂的物理公式和电路图，在林霁眼里，比最复杂的游戏攻略还要难懂十倍。他无意识地用牙齿折磨着笔帽，在上面留下一圈清晰的牙印；或是在听到关键步骤时，微微张开嘴巴，眼神放空，露出一副灵魂出窍般的茫然表情，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听天书”。

　　我艹我真他妈的服了，人都要被净化了！

　　江景初讲解的间隙，偶尔会抬眸看他一眼，目光在他那张表情丰富的脸上停留一瞬，然后才垂下眼睫，继续用那没有太多起伏的声线往下讲。有时林霁实在跟不上，他会拿起笔，在草稿纸上重新画一遍示意图，推演过程简洁有力。

　　当初定的两小时闹钟响起时，林霁如同听到了特赦令，整个人彻底瘫软在柔软的沙发靠背里，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感觉大脑已经过载冒烟，灵魂都被物理公式抽干了。

　　包厢里暂时陷入了沉默，只有空调轻微的送风声。林霁望着天花板上柔和的灯带，狂躁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对面的江景初，对方正低着头，整理着刚才写写画画的笔记，侧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

　　这家伙……虽然看着不顺眼，但确实顶着这么大太阳跑过来，还讲了这么久的题……

　　一种混合着别扭和感激的情绪，悄悄在林霁心里滋生。他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眼神飘向一旁的书架，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喂，”他开口，“那个……谢了啊。”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要不……我请你吃顿饭？就当……谢礼。”

　　话音还未落，他的手机就像掐准了时机一样，急促地响了起来，屏幕上欢快地跳动着“烦人精”三个字。

　　林霁皱了皱眉，刚接起电话，妹妹陈瑾汐那清脆又带着点急切的声音就灌满了耳朵：“哥哥！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外婆今天不在家，我肚子好饿，我们中午吃什么呀？”

　　林霁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想起来！今天是周末，外婆确实一早就和老姐妹约好出门了，把妹妹托付给了他，他居然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知道了知道了，别催了，马上就回来。”他有些烦躁地挂了电话，再抬头看向对面安静等待的江景初时，脸颊不由得有些发烫。刚才请吃饭的豪言壮语还言犹在耳，此刻却显得如此尴尬。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眼神游移，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明显的试探和一丝难以启齿的窘迫：

　　“那个……江景初，”他叫了他的全名，显得格外正式，“要不然……”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勇气，“……去我家？”

　　他似乎怕对方误会，又急忙语速飞快地补充道：“点外卖！很快的！主要是我妹……她一个人在家，我不太放心……”

　　江景初整理笔记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那双浅色的眼眸带着一丝明显的讶异，静静地看向林霁，仿佛在确认他这句话的真实性。包厢内柔和的光线落在他眼底，像是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