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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真假情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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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二楼的楼梯口,鉴于现在时间还很早,十分安静。
江竹允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面色不善的江承宇:“辛苦你了,承宇。”
后者冷笑一声,对他的慰问不以为意。
“我没什么辛苦的,昨天的宴会都是我父亲布置的,他老人家一直很期待你回来过生日。”
面对这句阴阳怪气的话,江竹允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会场的香槟和红酒品种很多,二叔不会花心思在这方面上。我喝的‘酒’是侍应生特地送来的,二叔也并不知道我对酒精过敏。”
“所以,辛苦你了,承宇。”
江承宇愣住了。
如果是以前的江竹允,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
以前的江竹允,看起来对什么都游刃有余,什么场合都能轻松应付,不是因为他能够洞悉并照顾每个人的想法,恰恰相反,是因为他不会在意任何人的感受。
所以他总是能够冷静地分析,冷静地安排,筛选掉那些对结果不重要的信息,让事情朝着最有利的方向发展。
江承宇从来不叫他哥哥,因为他很讨厌江竹允。
所有人都认为江竹允态度从容、处事不惊,唯独江承宇觉得这是一种目空一切的傲慢。
可现在,他好像有点变了。
“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确实是有正事,只不过被先前那段小插曲打断了。
江承宇推了推眼镜。
“昨晚程序部那边检测出了一个新的大bug,很重要,也很紧急,父亲让我来问你愿不愿意接手。”
江竹允的工作基本上已经交接完毕,接下来会完全把工作重心放到总部。程序修正的工作并不轻松,需要一定时间的调试。
江竹允思索着,江承宇跟他一样是计算机专业毕业的,并且江承宇还专攻了一些程序技术的课程,比他更加内行。
实际上,江氏金融之前的那个修正项目,江承宇就比他适合得多。
问题出在江鸿海身上。
这一点,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
“我想找个机会和二叔谈谈。”
江承宇知道他什么意思。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那或许你应该找个机会和你父亲谈谈。”
“你管的有点多了,江先生。”
江竹允明白这场谈话最终还是无法进行下去。
“我知道了,这个工作我会接的。另外,请帮我问问二叔什么时候有空。”
他只口不提先前挡门的事,准备直接回房间,换一身衣服再出来。
“你就不怕我把你小情人的事情说出去?”江承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竹允也不否认,只是反问了句:
“你会吗?”
等江竹允回到房间的时候,床上只剩下凌乱的被子,昨天占据了他大半张床的人已经离开了。
衣柜是开着的,床边胡乱丢着那个人昨天穿的衣服。
江竹允走到衣柜前一看。
为了以防万一,他事先让酒店的人替他准备了几套衣服。
然而,自从上次失去了一套西装后,今天他又失去了一件衬衫。
更糟糕的是,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昨晚穿的西装上,少了一枚蓝宝石袖扣。
从接口看怎么都像是被人扯掉的,也难怪江承宇这么笃定房间里的就是他的情人。
衬衫兼袖扣的盗窃者此刻正开车在回家的路上。
江竹允的白衬衫穿在他身上完全是另一种风格。衬衫的领子并不平整,领口的扣子解到第二颗,袖口也不好好扣上,主打一个无拘无束、潇洒自由。
他一手把持着方向盘,一手把玩着那颗蓝宝石袖扣。
有人按门铃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看到江竹允开门出去,他才从床上起来,匆匆收拾了一下自己。
走到洗手间的镜子前他发现自己的眼睛有点肿,顿时感觉自己等江竹允离开再起来的决定非常正确。殊不知江竹允早就已经打量了他很久。
裴一忱已经忙了很多天,今天是周末,难得有了放松的片刻。
A市气温变化大,秋天晚,初秋时气温容易反弹,但真正入秋后又很凉快。
院落旁的银杏长得很好,错杂的枝桠上长满了金灿灿的叶子,风一吹就簌簌地响,看上去很温馨,也很静谧。裴一忱站在落地窗前,手里依然捏着那枚袖扣。
恍惚间那句“情人”又在脑子里窜出来。
虽然昨晚江竹允话里话外都在表示他的举动并不包含特殊的含义,但江竹允确实给他出气,确实暗中帮他,甚至……
江竹允也确实没有否认那句“情人”,不是吗?
手机响了,裴一忱接起来。
是吕成打来的电话。
“今天晚上队里吉他手有事,你来不来?”
被裴一忱时刻带在身边的那把吉他此刻正在墙壁上挂着,在太阳晒不到的地方。
除了对它进行定期护理之外,他再也没有拨动过琴弦。
周围嘈杂的声音像是突然消失了,裴一忱走近了些,站在那里,背对着光,神色隐蔽在黑暗里。
“我已经不弹了,吕成。”
“不弹了……”吕成叹了口气,“是不想弹还是弹不了?”
“我这边帮你安排好,不会有人看到你,能来就来吧,老地方。”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裴一忱抿了抿唇,慢慢抬头,露出一双幽深的眼睛。
上一次跟吕成联系还是裴慕青在酒吧找不着他的时候。他有意在减少和吕成的联系。
他已经加入了角逐,而吕成既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又是一个背景再普通不过的人,如果大哥二哥想要对付他,简直是轻而易举。
吕成知道他的处境,知道他现在不太好过,也明白裴一忱的故意疏远出于什么目的。他很聪明,也很通透,体贴地没有去戳穿,只是作为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希望裴一忱不要过得这么拘束。
不过,关于放下吉他这件事,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三年前,裴一忱去国外读书,放弃了艺术系。那时,他与自己做了一个约定。
在有权力掌握自己的人生之前,不会再拿起吉他。
江竹允离开的时候,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什么都没抓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消失,然后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江竹允不要他了。
想到这里,疼痛再次席卷心脏,把裴一忱有些回温的胸膛冷却下来。
江竹允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他会找到真相。并且这一次,无论真相是什么,他都有能力去承担。
……
在裴一忱暗戳戳打定主意要把事情查清楚的同时,江竹允重新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每天六点半准时起床,吃完早饭,开车去公司上班,两点一线。因为住在郊区,一趟需要二十多分钟的车程,但他并没有更换住处的打算。下了班去隔壁江氏金融的程序修正部加班,偶尔打电话给江鸿海的助理问时间安排,可惜的是,近期都没有什么可以碰到一起的时间。
工作生活乏味但又秩序井然,像是在轨道上日复一日安稳运行的列车,是江竹允这三年来最习惯的生活。
唯一不同的,在于多了一位时不时造访的“不速之客”。
“先生,裴少爷又要过去了。”
收到信息,手机屏幕亮了一瞬,然后被江竹允关掉。
陈锐被裴一忱提拔走后,江竹允并没有做出行动。
而裴一忱明显知道陈锐是江竹允的人,但也从未明说。助理该做什么事,陈锐就做什么事,裴一忱毫无忌讳,看起来似乎并不在乎陈锐是否与江竹允还有联系。
最近裴氏集团跟江氏金融谈了一笔交易,用江氏金融近期更新的3.0算法优化裴氏集团的金融结算项目,裴氏集团反过来向他们提供优质的客源。
而正是因为3.0算法出了bug,所以这些天江竹允才在这里加班。
裴氏集□□来对接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不是裴一忱,而是裴成誉。
连裴成誉都不会亲自到程序修正部来校对进度,裴一忱倒是来得挺勤快。
裴一忱见到他依然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仿佛他只是存在于他周围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他们之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天晚上的拥抱、体温还有落下的泪水,都只不过是水中的倒影,捞起来又从指缝间溜走,变成无法言说的一场梦。
可江竹允很清楚的知道,那天晚上的事,裴一忱记得,自己也记得。
但他是不会开口问裴一忱为什么来这里的,因为他不会从裴一忱嘴里得到任何一句真话。当然,把问与被问的对象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他们现在正对峙在一个危险的临界点。江竹允不能再后退,因此,他不希望裴一忱再往前。
然而,今天的裴一忱又如期而至。
江竹允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时,熟悉的身影已经驻足在了他的办公桌旁。
裴一忱弯下腰,在他的桌子上轻轻叩了两下,直到视线对上,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要一起吃个晚饭吗?”
“要是你现在忙的话,明天我再来找你吧?”裴一忱嘴角噙着笑,比三年前更像一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眼睛里的执拗却也更深。
“3.0算法的修正还有后续的交接,工期还挺长的。”他有意无意地提醒道。
不得不承认的是,裴一忱确实成长了很多。以前的他只是执着地跟着江竹允跑,然而世界这么大,江竹允有的是地方躲;现在他却是明白了缩小范围的道理,只要范围够小,他在门口一站,江竹允就逃不掉。
僵持了这么多天之后,江竹允终于是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