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帅他身娇体弱》M今天

3、第三章 倾盖

　　第三章倾盖

　　萧烬渊的座驾无声地滑过夜幕下的金陵街道，最终停在了一座幽静的、带有明显民国风格的中西合璧建筑前。青砖垒砌的围墙，黑色的铁艺大门，院内可见几株高大的广玉兰，在夜色中舒展着肥厚的叶片。

　　这不是帅府，而是萧烬渊名下的一处私人别馆，名唤“砚秋居”，平日里主要用来存放他从世界各地搜罗的书籍和藏品，极少待客。

　　侍者无声地引路，穿过回廊，来到一间宽敞的书房。

　　与沙龙上的衣香鬓影截然不同，这间书房充满了沉静厚重的气息。顶天立地的红木书架上塞满了中外典籍，不仅有经史子集，更多的是德文、英文的工程、物理、军事专著，甚至还有一些珍贵的原版手稿。墙角摆放着一台德国产的蔡司天文望远镜，另一侧的桌上则散落着一些机械零件和图纸。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墨水以及淡淡木料的味道。

　　“坐。”萧烬渊随意指了下靠窗的一组皮质沙发，自己则走到一旁的酒柜，取出一瓶琥珀色的液体和两个杯子，“喝点什么？白兰地，还是茶？”

　　“茶就好，谢谢。”沈望舒打量着这间书房，心中的惊讶更甚。这里不像一个军阀少爷的居所，更像一个严谨学者的工作室。那些专业书籍的涉猎之广、版本之精，远超金陵大学的图书馆。

　　萧烬渊倒了一杯清茶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则端着酒杯，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脱去了大衣，只穿着西装马甲和衬衫的他，少了几分在外的冷硬，多了几分居家的随意，但那与生俱来的矜贵与压迫感并未减少。

　　“沈博士在德国的导师，是冯·卡门教授吧？”萧烬渊抿了一口酒，开门见山。

　　沈望舒微微一怔：“萧先生如何得知？”他并未在沙龙上提及师承。

　　“你的推导思路，有很明显的亚琛工业大学空气动力学派的影子。”萧烬渊的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而且，你提到主动冷却技术时引用的那篇论文，第一作者就是冯·卡门教授在加州理工的合作者。”

　　沈望舒心中震动。对方不仅知识渊博，情报网络也如此敏锐。他点了点头：“是，我在柏林大学期间，曾得到过冯·卡门教授不少指点。”

　　“名师高徒。”萧烬渊的点评简短而有力，“不过，你将火箭技术视为未来远程打击的关键，方向没错，但可能低估了其在战术层面的应用潜力，以及……随之而来的伦理困境。”

　　话题再次回到了学术与战略的交叉点，但氛围却比在沙龙时更为深入和私密。

　　“伦理困境？”沈望舒蹙眉。

　　“更大的射程，意味着更模糊的敌我分界，更大概率伤及无辜。当杀戮变得过于‘高效’和‘遥远’，决策者是否会更加轻率？”萧烬渊晃动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漾出涟漪，映着他深邃的眼眸，“技术的进步，往往伴随着道德枷锁的松动。”

　　沈望舒沉默了片刻，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他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技术本身无分善恶，关键在于掌握技术的人，以及使用技术的准则。我们不能因为害怕刀锋锐利，就停止锻造好刀。我们要做的，是让这把刀掌握在正义的手中，并为其划定不可逾越的红线。”

　　“正义的手？”萧烬渊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谁的手是绝对正义的？你的G党？还是我的A党？或者，是即将全面侵华的日本人？”

　　沈望舒的脸色骤然一变，心跳漏了一拍。他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接地点破他内心深处隐藏的立场。他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握紧，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萧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只是一名学者，关心的是如何用科学救国。”

　　“科学救国……”萧烬渊重复着这四个字，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沈望舒的镜片，直视他的灵魂，“用你理想中的火箭，去轰炸日本的军舰？还是用你改进的炸药，去对付国内的‘异己’？”

　　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温情脉脉的学术外衣，直指背后血淋淋的现实与立场抉择。

　　沈望舒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眼前这个男人，思维敏捷、言辞犀利，更拥有看透人心的敏锐。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学术上的对手，更是一个站在权力高处的、危险的审视者。

　　“抵御外侮，保家卫国，是每一个中国人的本分！”沈望舒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知识分子的执拗与热血，“至于国内……我相信，一个真正代表最广大人民利益的政党，自然会得到历史的选择！”

　　他说这话时，眼中闪烁着理想主义的光芒，纯粹而坚定，甚至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萧烬渊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他那双清澈眼眸中不容置疑的信仰。那一刻，他心中某种坚冰般的东西，似乎被这纯粹的光芒微微灼烫了一下。

　　他见过太多蝇营狗苟，太多虚伪逢迎，却很久没有见到这样毫无杂质、甘愿为了理想飞蛾扑火般的赤诚了。这种赤诚，在如今这个污浊的世道里，显得如此珍贵，又如此……脆弱。

　　“历史的选择……”萧烬渊低低地重复了一句，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他没有再继续那个危险的政治话题，话锋一转，回到了技术层面，“你提到的耐高温合金，国内目前几乎没有研发能力。你想过如何解决吗？”

　　沈望舒见对方不再咄咄逼人，暗暗松了口气，也被这个问题拉回了熟悉的领域，眉头紧锁：“这是最大的瓶颈。或许可以先尝试从国外进口少量样品进行研究，同时在国内寻找可能的矿产替代……”

　　“钨。”萧烬渊突然打断他。

　　“什么？”

　　“江西南部有优质的钨矿。虽然直接用作高温合金不行，但可以作为重要的添加剂。关键的不是矿产，是冶炼和加工技术。”萧烬渊站起身，走到书桌旁，从一堆图纸中抽出一份，递给沈望舒，“这是德国克虏伯部分特种钢的冶炼流程简图，虽然不涉及最核心的工艺，但足够你参考方向。”

　　沈望舒接过那份图纸，双手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颤抖。这份图纸的价值，对于他目前的研究来说，堪称无价！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萧烬渊：“萧先生，这……这太珍贵了！您为何……”

　　“放在我这里，不过是几张废纸。”萧烬渊背对着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听不出情绪，“在你手里，或许能变成射向敌人的子弹。就当是……我对‘科学救国’的一点投资。”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一丝疏离，但这个举动本身，却蕴含着巨大的信任和支持。

　　沈望舒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图纸，又看向那个挺拔而孤峭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这个男人，冷酷、尖锐、立场不明，却又拥有惊人的学识，并且在此刻，向他这个潜在的“异己”分子，伸出了援手。

　　理智告诉他应该警惕，但内心深处，一种难以抑制的知遇之感与感激之情，正在悄然滋生。

　　“谢谢。”沈望舒郑重地说道。

　　萧烬渊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那冰封的眼底，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松动。“不客气。以后若有技术上的难题，可以来这里找我。当然，”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玩笑的意味，“前提是你不怕被我这个‘固步自封’的既得利益者污染了耳朵。”

　　沈望舒的脸又有些发热，这次不是因为争辩，而是因为一丝窘迫和之前对他“固步自封”评价的歉意。他低下头，推了推眼镜：“萧先生学识渊博，望舒……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