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主角竟在我身边 ...
-
“哗——咕咕噜咕噜……”
白雾随着热茶的流出而腾起，在两人间隔出一道模糊的屏障。
热气弥漫间，池白露已经烫好了自己的碗筷。她伸手，将吴邪身前的碟子连碗筷调羹茶杯一并端到自己面前，提起茶壶开始烫第二轮。
“哗——咕咕噜咕噜……”
“池……”
刚出口的阻止被掩盖在水流声下，吴邪放弃了。他继续低头研究菜单，保持着一种非常平静的心情，如同无风无雨日子里的西湖水，几乎没有一丝波澜。
羊年开年刚五天，他却已经过得快比去年一年都“精彩”了。
先是看到金牙老头带来的战国帛书，再是三叔联系，却错过了龙脊背，在家想了几天终于决定下地见识一下，可即将第一次下斗的兴奋还没褪去，王盟就打来电话说之前那公安来了吴山居——当时他正忙着准备三叔单子上的东西呢！那一瞬间，他满脑子都是三叔那句“不然还没到地方，我们就先拘留了”。
然而这一点惶恐还未完全生出，情况又发生了变化：路遇扒手，池白露飞身追赶——吴邪还没回神，就见池白露已经向前掠去了十几米——那他难道还能在原地干看着吗？当然不能！
吴邪迅速跟上去帮忙，谁知对方竟是多次逃脱的惯偷，俩公安分别拉着他和池白露的手表示感谢，还说要给他们送见义勇为的证书，登报表扬——幸好拒绝了。天哟！他最近刚在黑白两道打听□□的事，万一到时候人家一看报纸，以为他是来钓鱼的给他举报了怎么办！
茶水蒸腾出的白色热气雾如一般朦胧，吴邪恍惚间忽然自心底生出一丝极浅淡的不安来，仿佛冥冥之中，他过往悠闲平静的生活也即将随着开年的“热闹”，一去不复返了。
“嗒。”
池白露把烫好的一套碗具轻轻放回吴邪面前，又带着让他浑身发毛的诡异慈爱神情，给他也倒了杯茶。
她现在心情真的很好，好到池白露几乎是不自觉地对吴邪流露出了点上辈子看自家小辈时的和善。
作为一个两辈子“活过的”年龄加起来近七十岁的老人，池白露的阅历和经验已经足够她根据这“两面之缘”与今天的经历判断吴邪的为人了。
这是个有秘密但心地善良的好青年，清澈但不愚蠢，圆滑却不世故。池白露都忍不住有些好奇起来——他对于公安的那点心虚究竟源自于什么呢？或者说，他究竟有什么事，是必须向公安隐瞒的？
池白露回想起吴邪手掌上和枪茧位置相似的粗糙处，觉得也不对。她确信吴邪不是正儿八经的练家子，周身气质也不像是混//黑的，难不成可能涉及的是经济类犯罪？不，也不对，他似乎没有动机啊……
第一道菜上桌了。池白露看着浅青色瓷盘中颗颗散发着晶莹光芒的虾仁，决定把这个问题再放一放。
说不定人家根本没问题，只是单纯害怕公安这一代表权威的身份才心虚，就像有些人脱离了学生的身份，面对教师职业的从业者时仍然会恐慌一样。
池白露在心里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把人当潜在罪犯可不该是刑警的职业病！哪能随意进行有罪推定啊！”
带着绿茶清香的鲜甜味在口中炸开，池白露理了理谈话的思路，决定先从问清全名入手，拉进距离再稍微探听下古董进货的事。至于最后能不能打探到可疑的盗墓贼，这不重要，至少不急于这一次——他们不过才见了两面而已，现在就找人帮忙也太功利了一点，不利于长远的友好发展。
“池警官感觉菜品怎么样？听你口音像是北方人……不知道你还适不适应杭帮菜的口味？”
池白露一愣，她没想到吴邪会先开口。看着对方有点不自然的动作和眉眼间些微的紧张，池白露想了想露出带有安抚意味的微笑。
“很好吃，龙井的香和虾仁的鲜结合的很完美。”她轻轻歪头，“以及，我生长于江苏，淮扬菜和杭帮菜的口味在我看来没有差特别大，所以——”
“我很喜欢。谢谢吴老板推荐了这么好的餐馆。”第二道菜也被端了上来，池白露又夹了一筷子色泽红亮的东坡肉，“另外，吴老板既然之前同意交我这个朋友，那么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正巧，我也想知道吴老板的名字呢。”
吴邪感到了棘手。平心而论，池白露的长相真的非常漂亮，哪怕脸颊有疤，但瑕疵的美玉依旧是美玉——如果她不是公安，吴邪甚至可能会对她的“亲近”生出一点带桃色的喜悦来——然而她是刑警，还是个从第一次见面就异常敏锐，似乎想查探他那些秘密以将他送进去的刑警。
因此对于池白露的所有举动，吴邪都不由自主地想要分析：她要干什么、她想干什么、她这一步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哪怕吴邪现在意识到在自己“见义勇为”后池白露的态度发生了友善的转变，也仍坚定地怀着和她保持距离的想法。
他倒也不是很怕公安，但像池白露这样的公安……实在是不得不警惕，不得不防备。
然而她似乎也发现了他的防备，非像打算捉出洞里老鼠的狸猫，左右晃着脑袋用胡须测深浅，准备一爪击中目标。想先声夺人掌控谈话节奏的主意失败了，吴邪只好顺着池白露的问题回答。
“我叫吴邪，”他顿了下，“天真无邪的那个邪。”
“天真无邪么？”池白露有些惊讶地笑了，“真是好名字。”
吴邪也跟着笑笑，池白露却慢慢陷入沉思。这名字实在是莫名的耳熟，她绝对曾不止一次听过。
是在哪里呢？这辈子过了快二十年，池白露确信自己身边除了这位开古董店的外没人再叫“吴邪”，也大概率没人和她提过名字是相同发音的人。难道是上辈子吗？
若是上辈子，她都觉得耳熟了，应该对同名的人有记忆才对……相貌想不起来就算了，可为什么她连对方的身形都一点印象也没有？
就好像……“吴邪”在她的记忆里，本来就没有“身影”，单纯只是一个有某些经历的“名字”。
池白露霎时浑身一激灵：是小说！
耳中尽是自己的心跳声，她几乎是颤抖着用意识点开了脑海深处的系统。
“回收刀子，改变遗憾”八个彩虹渐变色大字下方，是“开始”和“退出”的黄色基础素材式样按钮，整体土的像她小学三年级信息技术课上做出来的课堂作业。可池白露第一次没有吐槽，而是迫不及待选择了“开始”。
那自她来到这个世界起空白了快二十年的任务进度条，第一次出现了微末的绿色！
任务进度：0.01% ！
池白露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和吴邪对上视线。她脑中好像突然发出了“啪嗒”一声，仿佛装着尘封记忆的盒子被打开——褪色的记忆重新焕发童年特有的炫彩金光，如同阳光下被吹起肥皂泡，随风穿过半个世纪的时光，隔着一整个世界扑碎在她脸上。
耳畔好像忽然响起了同桌带着呜咽的尖叫：“呜呜，太好磕了……白露，白露你一定要看这本！原著和同人都超级好看！给我磕晕了！“用我一生换你十年天真无邪”啊——小哥你走了吴邪怎么可能继续天真啊——”
无邪，吴邪。
杭州古董店“吴山居”的店长，第一人称小说《盗墓笔记》的主角。
原来，她是到《盗墓笔记》里了。
但……这本小说她只看了个开头啊！
十二三岁的池白露胆子非常小，曾经没看完电影《侏罗纪公园1》逃亡部分都吓得连做了三天噩梦，她同桌极力推荐的《盗墓笔记》当然也没看完——事实上，她刚看到吴邪几人进入那个什么星墓里就完全不敢接着翻页了，生怕书里的粽子会钻出来咬她的手指头。
她对于这本书情节内容的全部印象，都来自于她曾经的同桌，也是她后来好闺蜜的何容月。
何容月是坚定的“瓶邪姐”，同时也一点不落地追完了从小说、漫画到公众号内文章的所有《盗墓笔记》及其相关衍生作品。直到她离世的六年前，已经四十多岁的何容月还特地打来电话，告诉了她作者南派三叔终于圆满地把之前所有坑都填上了的喜讯。
池白露由衷感到了混杂绝望的深深无奈。她现在真是一点继续吃饭的心情也没有了，只想回家好好淘一淘何容月所讲过的小说内容。
毕竟，《盗墓笔记》只是她对池白露强烈推荐的几百本小说中的一本，此外的电影、电视剧、漫画、动漫到博客和公众号连载更是数不胜数，想从中找出这个世界的“剧情”，堪称沙海淘金。
而且……池白露忍不住叹气了：她好后悔！当初系统说小说分类是“悬疑灵异”，她就选了当警察，可现在……这是一本盗墓小说啊！
谁能告诉她，警察能在这书里改变什么遗憾啊？！
没把主角们送进去的遗憾吗？！
“嗒。”
池白露如梦初醒般望过去，第三，哦不，第四盘菜也被端了上来。
吴邪看着池白露在怔怔地盯了自己一会后，然后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棍子一样，忽地整个人从表情到动作都变得难过委屈起来。她就这样委屈地喝了三大碗老鸭汤，吃了大半条西湖醋鱼，接着好像吃热了一样，脱了大衣袖子一卷，又盛了小半碟米饭，对第五第六道菜风卷残云。
吴邪觉得不行，他不能继续等池白露仓鼠一样的两腮消下去后再开口了，再不问问池白露之前所说的、席上要问他的问题，这顿饭就该吃完了！吴邪一点儿也不想没过两天又被约第二次，他人都要离开杭州了！
到时候池白露找他没找着，肯定会尝试联系他，问他去了哪里——说了一个谎话就要更多的谎话来圆，他虽然不介意，但也不太想和池白露玩智力比拼。
吴邪问了。
池白露愣了。
池白露嚼嚼嚼，咽下嘴里的菜，像才反应过来似的说：“哦，我就是想问问你身体怎么样，上次不是差点撞到你吗？”
吴邪发现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出来。他甚至开始疑惑这人眼里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她是不是觉得他特别好骗？
“我很好，本来就没事。”他轻叹道，“池警官，你就真的只是为了问这个吗？”
都清楚对方藏了心思，那咱们能不能稍微坦诚一点？
“倒也不是，还有别的问题。”池白露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借助主角确认下现在剧情点的，便也严肃起来。
吴邪发现，池白露的眼神突然从像他奶奶，变成了像他三叔。他心脏突了一下，也不由自主地随之坐直了。
“我想问——吴邪，你是做古董生意的，你知不知道——鬼玺？”
“什么？”
“麒麟竭呢？”
“什么节？”
池白露端起碗喝了口汤，缓缓道：“好，谢谢你，我问完了。”
吴邪简直想跳起来了！他本来就是个很有好奇心的人，眼看着池白露吐出了两个他从未听过且很可能是古董的名称，他正准备听池白露细说呢，结果她就只有一句“问完了”！
他也想问啊！说好的交朋友，能不能给他这个朋友稍稍解释一下这两个到底是什么呀！
“其实这两不太重要，毕竟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名字，至于具体是什么……我从未见过，所以才来问你。”池白露像是察觉了吴邪心情，又补充了几句，“我最想打听的不是这两，而是古董店的进货渠道。”
“不瞒你说，前些日子上头发了文件，接下来要严厉打击盗墓犯罪。我想着趁局里宣传口的活动开始前，能抓几个典型——否则风声一紧，那些盗墓贼有了防备，怕是不太好捉住马脚。”
吴邪正喝茶想压抑好奇心呢，闻言猛地咽了一大口，呛得咳了好几声。
她是不是知道了她是不是知道了她是不是知道了……
要不是怕转身就跑池白露会暴起给他摁桌上，吴邪现在能冲刺逃离。从好奇到惊恐只要一小段话的功夫，他握着茶杯的手都忍不住抖，后背也冷汗直冒。
冷静！越是这种情况越要冷静！吴邪悄悄深呼吸。不论如何，池白露肯定没有证据，不然哪里用试探迂回，直接就该动手铐人了。这样想着，他慢慢放松了下来，却还是有些不自觉地结巴：
“这，这我也不太清楚啊……我，我都，都是到别家正规古董铺子里收东西的，什么盗墓贼，我还从未，我应该还没见过。”
池白露笑起来：“哎呀，吴邪同志，你不用紧张。我知道你是个遵纪守法的好人，”她在“遵纪守法”上加重读音，“对那些销赃活动不了解也很正常。”
“所以呀，你一定要小心，”池白露凝视他，“据说古董行业水很深，你可千万别被不怀好意的人带沟里了。”
“哈、哈哈，我一定小心！”吴邪努力做出“谢谢关心”的感激表情，“只是可惜，我没能帮上你什么忙……”
“这有什么关系，你愿意赴约我就很高兴了。”池白露朝他眨眼，“哦对了，打击盗墓活动这事你可别告诉其他人啊。”
“我绝对保密。”
谈话结束，两人心思各异地继续吃饭，终于完成了这场饭局。
池白露付了账，本打算送吴邪回吴山居，但见对方实在不愿意，也就罢了。她绕路去生活小超市卖了两大瓶牛奶，拆开一瓶喝了口，决定先散散步再回家。
根据吴邪的回答，现在应该是最初剧情开始前……池白露琢磨着，她实在不想看吴邪那样一个好小伙走上违法乱纪的道路，可她早已不记得吴邪为什么去盗墓，更不记得谁带他去了哪里盗墓，迂回着敲打对方算是她唯一能干的事了。
毕竟，尽管十个吴邪也打不过她，但她作为法律职业从业者，也不可能知法犯法把人监禁着直到最初的这段剧情结束啊。
反正这系统任务也不是不要求百分百完成，甚至都可以不完成——她还是先理剧情，再从长计议吧。
要是真的……她会看在这一饭之交的份上给他推荐个好律师的，争取让他能少判点。
池白露深深叹了口气。
而分别后，吴邪根本没回吴山居，他直奔自己租的小房子，一进屋就掏出手机，摁了几个按键：
“喂，三叔……”
楼下庭院里，房东搓麻将的声音掩盖了他的话语。
在那不可查探的未知中，某枚命运的齿轮停顿一瞬，又缓缓转动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主角竟在我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