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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Chapter 36 真相 The Trut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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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她朝程泽笑了一下,是他从未见过的神色。
程清坐在会客厅的主位,身后能窥到首都华灯璀璨的一角。
一起都虚幻得要命。
他很想说点什么,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程清就是幕后之人。
到底哪个环节出错了?又或者说他到底遗漏了什么?
“请坐吧。”谢远华对他说完走了出去。
会客厅的桌上摆放着一沓接一沓的拍卖品资料,那个装着吊坠的木盒很是显眼。
程清的手边还有一个烟盒,他闻到一点淡淡的女士香烟味。
两人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这场面并没有僵持太久。没一会,会客厅外突然响起一阵嘈杂声,隐隐约约之间他好像听到了江彬的声音。
想到了他和江彬的约定,程泽恢复了些神志,立马走了出去。
那两个体型魁梧的保镖就架着他在玄关,不让他再进去,谢远华就站在一旁看热闹。
“别动我,我已经报警了!”江彬攥着手机大叫。
他挣扎的同时看到了从会客厅走出来的的程泽,立马叫他:“程泽!”他眼睛亮了一下,不再反抗,继而开始骂道:“你tm没事怎么不发消息给我,担心死我了。”
这会程泽也来不及解释什么,正想转身让程清放走江彬时,她先一步说话了。
“放他走。”没什么感情的一句话,声音不大,但会客厅的门开着,能听得很清楚。
程泽从江彬震惊的眼神中知道他一定听见并且认出来了。
“程…”他没说完,只是难以置信地看向程泽。
很沉重的一声“嗯”,程泽点点头:“你先走吧。”
说完,他转身再次回到会客厅,坐在程清身旁。
“姐。”他有些干涩地先开了口。
“嗯。”程清应了声,“想问什么就问吧。”
想问什么?
程泽在脑中有些迟钝、艰涩地思索着。他有很多个问题想问。
譬如,为什么幕后之人会是她?关于祝初和自己的失忆她到底又知道多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
他看向程清,明明和平时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一贯的穿着、面容……明明什么都没有改变,为什么这会他会觉得无比陌生,好像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她。
好一会,他终于开口。
“祝初…”他看着程清问,“他到底是谁?”
话刚一说完,熟悉的疼痛感像是受到感召迅速攀跳上头。
程清也看向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起另外一件事。
“你还记得,我当时让你拍下的那份档案吗?”
“MS芯片的实验记录。”他皱着眉问:“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目光落在程泽身上,不带一点温度,她说出的话却让人如坠冰窟。
“怎么会没关系呢?”
她的脸很平静,甚至在这份平静中还能窥见到残酷。
“他就是MS芯片研究的04号实验体。”
嗡的一下,程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实验体?”他怔怔地问,“他哪里有问题?芯片不是用于调节内分泌的吗?”
他还记得那份档案里的内容。
程清冷笑一声,带着惊悚的效果:“当然是幌子。”
他神情恍惚地看着程清的嘴一张一合。
“MS芯片研究的是一种能储存记忆的人造仿生芯片,内分泌调节只是辅助功能。”
她顿了下,接着说:“植入式的。”
刹那间,他想起祝初右耳廓后的那条伤疤。
“是…植入大脑的吗?”
“对。”一个字,让他的所有侥幸全部化为乌有,连灰都不剩。
“可这是违法的。”他看向程清,很不解还带着无处发泄的哀痛。
在这个国家、这个时代,是禁止进行大脑功能的植入式研究的。
“对,违法的,你猜猜是谁违的法?”她嗤笑一声,直接给出答案:“是咱们的爸,程永杰。”
她说出这个名字时,语气中满是嘲讽和不屑甚至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出的恨意。
“跟爸有什么关系?”程泽忍着有加重趋势的疼痛问。
程清不再看他,而是前方虚空中的某一个点,声音又冰又冷。
“他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那是在北半球的夏末,连绵不断的雨水让周遭的一切包括程清自己都裹上一层厚厚的潮湿。在这样的潮闷中她接到了程永杰的电话。
电话的内容她已经忘了,只记得自己买了最近的回国航班,连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收拾。
飞机落地,心却还像在天际漫无目的地航行。
她像是一个没有意识的提线木偶坐上专车,任由它将自己载向墓园。
首都的夏季一向少雨多晴,那天似乎也是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
可为什么妈妈在这样好的日子里变成了坟墓,面容也变成了墓碑?
归程中那颗因自我保护而发空发虚的心脏变得异常沉重,大滴大滴的泪水划过她的脸,滴在发烫的地面。
她没有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今天是宋章玉下葬的第三天。
甚至没有过多的时间留给可怜的她,因为不久后,便是哥哥宋澈被绑架的消息。
前后不过两个月的时间里,她见到了两个至亲的墓碑。
每天过得恍惚又空虚,她想人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要向前的,人是需要留出时间和空间给自己的坏情绪才对。
直到那个年轻还有些文雅的男人找到了她。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她的妈妈和哥哥不做多管闲事的人,可当她冷静下来时,她才知道自己是自欺欺人。
他们从来不是多管闲事,也从来不会袖手旁观。
刚满25岁的宋澈达到了外公的遗嘱条件,获得了云上俱乐部的所有权还有其他的一些财产。
因为是外公的私产并且外公还托律师转述过相关注意事项,宋澈除了母亲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悄然之间,云上就换了个老板。
那会的云上服务内容与现在的差不多,只不过并没有现在的S区、也没有保密制度、更没有拍卖会。
那天是他和合作公司的一位领导约在3楼谈事。
他其实并不会注意服务人员,但那天服务他们的女侍应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频频看向自己。
是一个气质可以算得上是优雅的女性,昼夜颠倒的作息下仍然掩盖不住她姣好恬静的面容。
在等电梯时,宋澈的余光中一个人正快步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先生,请等一下。”刚刚那名女侍应生叫住他。
他礼貌地问:“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疏离的语气并未让她后退,她忙解释道:“先生,我没有要打扰你的意思,只是我刚刚听到你是在塞拉上班对吗?”
她的声音急切中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喜悦:“我找不到我的孩子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侍应生前言不搭后语的叙述让宋澈有些摸不着头脑,可看着她激动得快要落泪的表情,他想了想,还是把她带到了一家方便谈话的咖啡厅。
接近午夜,店内客人寥寥无几。暖黄色的灯光如一层厚重的保护色将她那些无人述说也无人相信的经历严实包裹。
侍应生叫方晴,本来是一名初中音乐老师,同在一所学校教书的丈夫为救下溺水的孩童而不幸身亡。
靠着抚恤金和工资收入,她和自己的孩子其实过得并不差。
可上天似乎不打算眷顾这个不完整的家庭。
意外发生在一次学校统一组织的学生体检,她的孩子林予安被查出脑部发生异常的不明病变,需要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以确认病因。
按照体检中心负责人员的建议,方晴带着林予安来到那家脑科专业医院。
检查结果是方晴人生中的第二个大霹雳。
是极为罕见的脑部MS型病变。
但有一点是很幸运的,他们碰到了来脑科医院做学术交流的罗伯特教授,而恰好,罗伯特教授是这方面的前沿研究者。得
知了孩子的情况,罗伯特教授欣然地对这对可怜的母子施予援手。
国内这类病变的案例并不多,导致研究基础和治疗条件并不成熟,罗伯特提出可以用塞拉与其他机构合作研发的精密医疗器械用于替代。
塞拉的名声一向不错,现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罗伯特几乎算得上是方晴母子的救命稻草,她在治疗同意书上签了字。
这对于当时的方晴而言真的算是特别幸运。
林予安住了院,她开始频繁地出入医院看望、照顾自己的孩子。
按照罗伯特的治疗方案,她的孩子需要先改变饮食习惯,并做一些必要的忌口。
再之后,她的孩子身上挂满了很多检测仪器,开始为罗伯特口中的一个保守手术做准备,她被允许停留在病房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每当她不得不离开时,林予安总会抓着她的手小声地哀求:“妈妈,别走,再陪陪我。”
可病房外医护人员的催促只能让她狠下心来,她强忍住自己的伤心和不舍,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妈妈明天再来,小宝要好好听医生话。”
本以为这个保守手术之后,她和儿子见面的时间能长些。
可没想到,手术结束的第二天,她像往常一样推开病房时,里面却空空如也。
更为诡异的是,罗伯特也消失了。
那天的方晴像是疯了一样逢人就问之前住在这间病房的病人去哪了?罗伯特医生又去哪了?
那一层的医护人员围着她,都害怕疯癫模样的她,都不敢靠近她。
直到最后,一名非常年轻的护士站了出来,战战兢兢且面有不忍地回答她:“那间病房一直是空的…没有你说的那名病人,罗伯特医生只在我们医院交流3个月,昨天结束已经回国了。”
方晴死死抓住这名护士,崩溃道:“怎么会?我的孩子明明就是在你们医院治疗的,就是那个罗伯特医生治的,他怎么能走?!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她的模样直接吓哭了这名年轻的小护士,很快医院的保安冲上来将两人分开,然后她就被带出了医院,她报过警,去过塞拉的公司门口,可全都无济于事。
警察公事公办地一次次告诉她,在那家脑科医院没有查到有关她孩子的任何信息。
“那我的孩子呢?”
方晴每次这么问时,警察会无可奈何又有些不耐烦地重复:“我们已经为他登记了失踪,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去国外的签证也一直没能办下来,她一次又一次往罗伯特教授的公开邮箱里发送邮件,可这些邮件却从未有过回复。
她甚至连塞拉的大门也进不去,更别说见什么人问什么事。
那会儿的方晴真的离疯就只差一步了,就连认识的人也说她疯了。
流言四起,说明明是她自己把孩子弄丢的,现在还要扯上离奇的病症,怪医院、警察、塞拉……都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
也有些不怀好意的人找到方晴,说自己能帮她找到孩子。可往往把钱打过去之后,这些人就渺无音信了。
她知道自己被骗了,可她又害怕,要是万一其中真有那么一个人真的能帮她找到呢?
直到有一次,方晴再一次从警局里无功而返时,她恰好听到有人在讨论西城区新开的一家俱乐部,两人的言语中满是对赌场挥金如土的艳羡。
“你们说的云上俱乐部,有钱人都喜欢去吗?”方晴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
“那是当然。”聊得最为兴起的那人回她,“尤其是三楼,包间费死贵,他们有钱人特别喜欢去里面谈生意。”
方晴默默记下了,哪怕只有星点大小的希望,她也想去试试。
之后,凭借着良好的气质形象和不错的学历,她成功入职了云上并且成为了三楼的一名侍应生。
再之后,她维持着一边找孩子又一边在云上试图找到与罗伯特、塞拉有关的人。
直到她终于在如平常的一天工作日,遇到了宋澈。
听完方晴的经历,其实宋澈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的。
今年是他进入公司的第三年,对塞拉的业务也能算上了解,他确信塞拉根本没有方晴口中的医疗器械。
可方晴的眼神像极了自己的母亲从疗养院回来时,一个人独处时的眼神。
“你有他的照片吗?”宋澈最终这么问方晴。
方晴忙掏出自己的钱包,从夹层里取出一张二寸证件照。
照片上小男孩双颊的酒窝阳光得有些晃眼,宋澈用手机将这张照片拍了下来。
他给方晴留了自己的号码,并告诉她自己一有发现就会告诉她。
在私下调查公司的现有业务并没有发现什么后,宋澈选择把这件突发事件告诉了宋章玉。
“这事先别告诉你爸。”宋章玉神色严峻,“等我看看能不能查到更多信息。”
宋章玉跟他提过,随着程泽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她没有更多的心力参与公司管理,现下的塞拉及原属于宋家的其他产业几乎都换了一道血。
如果这事是真实存在的,那必然和程永杰脱不了关系,宋澈听明白了宋章玉的未明之意。
没过多久,母亲便传来了消息——她找到了。
就在他弟弟治病的疗养院里,还和他成为了好朋友。
宋澈收到消息后连忙告诉了方晴。得知儿子还好好活着,方晴激动得不行,想让他立即带自己去找自己的孩子。
可宋澈却劝住了她,先不说方晴的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光是隐瞒一个孩子的存在并设法让外界认为方晴的孩子是失踪这一回事就疑云重重。
程永杰在利用方晴的孩子在做什么?
一个星期后,宋章玉沉重地将一份实验记录的复印件递给了宋澈。
说是复印件,但从质量上不难看出这是由在仓促和混乱中在平板屏幕上拍下的照片打印出来的,有些甚至还没有完全对上焦,但也能勉强看清内容。
宋澈的脸色开始变得和宋章玉一样凝重。
“他们在做植入式记忆芯片的研究。”宋章玉很重地叹了口气。
“疯了吗?这是违法的!”宋澈没忍住,声音大了些。
“找不到其他实验体。”宋章玉皱着眉,“更糟糕的是,方晴的孩子已经不记得她了。”
“什么?”宋澈惊讶地问,“是那个芯片的作用吗?”
“应该是。”宋章玉喝口茶,尽管现在没什么能让人稳下心神。
“程泽跟我说他们马上又要进行下一步‘治疗’了,就在下周,得想办法把方晴的孩子带出来。”
“不能直接报警吗。”宋澈问。
“不够。”宋章玉摇摇头,“证据不够,那孩子是偷偷跑出来才遇到程泽的,根本找不到其他人,包括这份档案。”
宋章玉用手指点一下桌上的A4纸:“甚至不是原件。”
“疗养院的人也都换上程永杰的人了,就算报了警,他们也有时间转移。”
“那我们怎么带得走他?”宋澈慌了神,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眼下的情况。
“我让小泽和那个孩子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我先拖着程永杰,只要把他带出来,应该可以作为人证了。”宋章玉说。
疗养院在宁市,为了能让计划进行得更加顺利,宋章玉找到了自己曾经资助的一名学生,告知了眼下的情况,这名青年听后大为震惊,立马答应下来要帮她这个忙。
他要做的就是等宋澈把人带出来后,替代宋澈把人先送到他们提前准备好的一处充当临时安置点的住所。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宋澈将少年换上病号服戴上一个宽大的遮阳帽后推上轮椅,堂而皇之地带他离开了疗养院大楼上了车。
少年看上去比照片上的大了不少,有些瘦,但还算健康。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向窗外,满是好奇。
“哥哥,你要带我出去玩吗?”少年的大眼睛从座椅间够过去看着宋澈。
“我已经很久没出去玩了。”
宋澈忍住心中突然翻涌出的情绪,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告诉他:“对,哥哥带你出去玩,等玩够了再带你去找妈妈。”
“妈妈?”少年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地坐正了身体不再说话。
将少年交给那名青年后,宋澈匆匆返回车上,调转方向马上要往回赶。
“你去哪?”青年问他,“你不走吗?”
“我联系不上我妈了。”宋澈急道,“我得回去找她。”
他说完,汽车便扬长而去。青年不敢耽误,连忙驱车往宋章玉安排的临时住所赶。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后座的少年不知为何昏睡过去。青年怎么叫也没反应,怕他着凉,中途停了车给他盖上薄被,这时他才发现少年身上体温高得吓人,他只得改变计划先将少年送进了最近的一家医院。
这份高热来得又猛又急,甚至没有一点退散的痕迹。医院查不出原因,只得采用最保险的物理降温方式。
一直到晚上,少年抱着冰块,体温终于降下来。
正当青年稍微松了口气后,“叮”的一声有新消息,他点开消息,看到内容的一瞬间如坠地狱。
明明夏天还没结束,他却冷得快要发抖。
来件人显示是“宋阿姨”,信息内容是很简单的一句:“你现在在哪?”。
青年知道,对面已经不是宋阿姨了,他慌乱地拔出手机里的临时电话卡,又将手机关机,然后静静地看向床上依然昏睡不醒的少年。
他从来没有觉得会有这么一天的夜晚会冷到让人觉得等不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