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异反应》贰拾Too

29、Chapter 29 医生 Doctor

　　世界医学前沿交流讲座在首都会展中心举行。

　　程泽和江彬好不容易熬过了学术前沿研究的介绍阶段，开始在会场里找着那位西奥多研究员。

　　西奥多就是之前在疗养院负责给程泽治病的杨正平医生在国外用的英文名。

　　杨医生出国后潜心于研究，几乎没有公开的照片。江彬费了好大的劲才从他任职的那家医疗研究机构的宣传照片中找到一张，而西奥多作为背景板只露了张侧脸。

　　但程泽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

　　在会场里，他和江彬佯装从容地扫过一张又一张脸，心里却越来越焦虑。

　　“你有看到他吗？”把会场看完一圈后江彬问他。

　　“没。”程泽的表情有些不太好看。

　　“走。”江彬拍一下他的肩膀，“去小会议室那边。”

　　这次座谈会还为到场的机构、学者提供了多个小型会议室，方便他们对感兴趣的领域进行进一步的交流和探讨。

　　江彬带着他穿过另一侧的走廊来到小会议室区域。

　　小会议室的门上有一小扇窗玻璃。他们从第一间会议室开始，走到第三间门口，江彬正想透过窗玻璃往里看去时，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差点让他和门撞到一起，江彬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不好意思。”出来的男人满怀歉意地说。

　　“没事。”江彬还没来的及往这人身上看就已经趁着门开的功夫就把这间会议室的人都扫视了一遍。确认没有发现目标后就想往下一间会议室走去。

　　走了两步，见程泽没有跟上来，转过来疑惑地叫了一声：“程泽？”

　　听到这个名字后，男人比程泽先做出反应。

　　“你是程泽？”男人有些欣喜地问。

　　“嗯。”程泽点点头，笑容发自内心，“是我，杨医生。”

　　江彬一副“哎，你俩认识，这可真巧”的表情：“那程泽杨医生你们聊，我去那边再看看。”

　　他说完便去了下一个会议室的门口接着做出张望的动作，好似他们此行并不是特意为杨正平而来。

　　“杨医生，借一步说话？”程泽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医生点点头。

　　两人来到了会场二楼的茶歇区域的一个隔间，上午的交流还没结束，这会茶歇区只有他们二人。

　　杨医生长相周正，比起吴医生的儒雅更多了几分沉稳。他坐下后，用专业的视角评估了一下程泽的状况？

　　“你现在排异反应应该很稳定了吧？”杨正平收回观察的视线关心地问。

　　“嗯。”程泽给杨医生倒了杯红茶，“托你的福。”

　　杨医生爽朗地笑出声：“哪能是托我的福，是你运气好，让你等到了肾源。不然啊，哪个医生来了都没用。”

　　程泽笑了笑，装作闲聊般开口：“杨医生怎么不继续在疗养院上班了？”

　　“我出院之后一直定期回疗养院复查，想去找你道谢，却再没见过你。”

　　“后来我问我爸，才知道我快出院那会你就离职了。”

　　杨正平的确是一个医术精湛、对待病患温柔耐心的好医生。

　　程泽还记得在疗养院的那两年里，杨正平在晚上查房发现程泽因为害怕睡不着时，会守在病床上等自己入睡后现在离去。

　　又或者是从外面带一些可以吃的小零食给他过过瘾，又或者是在他因为游戏通不了关而气急败坏时耐心地指导通关技巧。

　　在家人没来看望而自己又想出门时，只要跟杨正平请求一下，他就会带自己在疗养院四周转转。

　　这对于当时孤零零在疗养院治疗的他来说，是不可多得的陪伴和温暖。

　　“说来惭愧。”杨正平低叹一声，接着说：“当时我博士毕业那年出了事，本来医院那边已经定好的工作就错过了，还好当时宋总找到我，希望我能帮忙治疗你。”

　　“你那会做完移植手术差不多状况快稳定时，我投的国外的一家研究机构给我回了信，开出的条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机会太难得。”

　　杨医生喝了口茶：“我当时走得太急，没来得及跟宋总说一声。”

　　“没事。”程泽善解人意地说，“我妈妈不会怪你的。”

　　或许是看到之前负责的病人现在的状况实在是太好，医生天性使然，杨正平看上去很开心，话也变得多起来。

　　“说起来，你现在看上去好得太多了，那时候刚做完手术时，你的状态真的有些吓人了。”

　　“是吗？”程泽抿了口茶笑着说，“我都忘了，杨医生能跟我说说吗？”

　　“忘了？”杨正平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嗯。”程泽点点头，“真的忘了，就跟失忆差不多，杨医生，这算不算手术的后遗症？”

　　“没有这种后遗症。”杨正平又将他观察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后又接着问：“可你真的想知道吗？那时候的你太痛苦了，有时候忘记也不一定是坏事。”

　　“可我想知道。”程泽不再掩饰，“杨医生，我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杨正平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好一会，考虑好了的他开口道：“那会你做完手术，排异反应和应激反应特别严重。清醒的时候一直大喊大叫，说要见妈妈，那会我建议术后有亲人陪伴更好，只是当时程总说宋总生病了暂时来不了，你不信，就一直在病床上哭。”

　　“真的，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别介意，我当时真的觉得你好可怜，那个时候你身上根本没什么力气，哭也很小声，眼泪就一滴滴地滴在枕头上。”

　　杨正平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说，忘记也不一定是什么坏事。你想啊，你本来现在过得好好的，要是突然多了一段痛苦的回忆，那得多难受？”

　　程泽静静地听着，却未对杨正平的观点表示赞同。他像是不经意间提起一样问：“你刚刚提到我妈妈，我想问问，在疗养院里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特别的事？”

　　杨正平轻皱着眉，回忆了一会。

　　“你母亲会定时到疗养院看你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不过……”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说：“有一次吧，我记得应该是你肾移植手术前几个月的时侯，你母亲来我办公室找过我，问我疗养院里面有没有一个和你一样大的男孩子。”

　　程泽听到后，强压住冲动，面色无波地问：“是吗？我妈找这个男孩子干嘛？”

　　“好像是说，你想请他去你们在疗养院背后的房子里吃饭。”

　　他扶着额头又皱下眉：“抱歉啊，时间有点太久了，记不太清楚了，但我记得当时疗养院里并没有其他和你同龄的孩子。”

　　“没事，”程泽顿了顿接着说：“那……”

　　“不过还有件事，”杨正平突然开口打断他，“我记得好像是手术前一两个月的时候吧，你母亲来看过你一次。”

　　“我那会正要去查房，你刚做完透析还没清醒，我进去时她还在跟你说着什么，我记得很清楚是因为那天你妈妈哭了。”

　　“哭了？”程泽有些惊讶。

　　杨正平宽慰地笑了一下：“是吧，她每次来看你都没那么温柔乐观，所以那一次我印象很深。”

　　“我妈妈当时对我说了什么吗？”程泽有些怔然地问。

　　“没听见具体的。”杨正平摇摇头，“她看见我进病房后就没说了。”

　　“不过我倒是听到了最后一句。”杨正平笑着说，“她那会对你说‘妈妈会永远爱你’。”

　　预料之中这会应该出现会在程泽脸上的愉悦或是一瞬的羞涩都没出现。相反，程泽只是麻木茫然地看着自己。

　　好半天没等到程泽说话，杨正平意识到不对，有些犹豫地问：“说起来，虽然我当时走得急，但到国外安定下来我还是给宋总发了信息，一直没得到回复，不知道宋总现在还好吗？”

　　“谢谢杨医生关心，”程泽此时的笑比哭还难看，嗓子也突然干得不像话，“我妈妈在我手术那一年就去世了。”

　　杨正平沉稳的面色慌乱起来：“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我没想到是这样……”

　　后面的话程泽没听进去，他挤出个笑：“没事的，杨医生，都过去了。”

　　杨正平明显还放心不下，接下来的对话没了之前的轻松。再之后，杨正平又拉着程泽说了一些身体保养方面的注意事项。

　　一楼活动快要结束时，杨正平还得去跟同事碰头，两人一起离开了茶歇区。回到一楼，杨正平转过身来，像之前在疗养院鼓励程泽时一样轻拍了下他的肩头。

　　“保持好心情，好好保养身体，这才是最重要的。”

　　程泽笑了笑，没有回答，只点了一下头。

　　座谈会一共持续了三天，杨正平在座谈会结束的第二天离开。送他进机场安检后，程泽回到停车场找到了江彬的车。

　　“走了？”驾驶座上的江彬问。

　　“嗯。”程泽应了一声系上安全带。

　　“这几天太忙了都没来得及问。”江彬发动了汽车，“你从这杨医生身上问出点什么没？”

　　“问出来了。只不过信息量太少。”

　　程泽望着窗外，停车场的车在视线中向后倒退着，思绪也随着窗外移动的景象倒流。

　　“感觉自己像是生活在一个又一个骗局里。”程泽说完冷笑一声。

　　江彬飞快扫了眼程泽，可却看不到他的表情。

　　“那你还查吗？”

　　“查。”他答得干脆、果断。

　　“行。”江彬点点头，至少程泽现在还算有精神。

　　“还用得着我的地方就跟我说。”

　　“谢了。”

　　“唉。”江彬叹了口气，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其实我也想过会不会忘记也没什么。”

　　“为什么这么说？”程泽很不解地看着他。

　　“没什么。”江彬看了眼他，“我就是想说还不知道等着你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相，等一切都明朗了，你再想说谢也不迟。”

　　程泽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看着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准姐夫的人，想到这两天准姐夫一直帮自己忙前忙后，自己好像还没怎么关心过他。

　　福至心灵间，程泽开口问：“你最近和我姐怎么样？”

　　提到程清，他脸上的忧愁更重，一大声叹息之后，程泽预感不妙，但这会再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江彬已经开启了大倒苦水的模式。

　　“别提了，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你姐唯独在面对我的时候，总是冷冰冰的，虽然她冷冰冰的样子也很迷人。”

　　“我都在想这婚是不是不该订。以前请你姐吃饭，你姐要么有事不去，要么就直接不去，至少还会主动和我说几句话。“

　　他又叹了口气：“现在订婚了，饭也出来吃了，可你知道吗，那气氛冷得跟什么似的。只要我不说话，你姐是一句话也不会说的。那些服务员看我们的眼神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感觉我们完全不像未婚夫妻，像是来商量决战细则的仇人。”

　　“之前不收的礼物也收了，可过几天我去她办公室找她时才发现那礼物就一直放在她办公桌上，包装都没拆。”

　　“程泽。”江彬叫他，“你姐到底喜欢什么型的，我往那方面发展发展呗，就算她是块冰，我怎么还没捂化。”

　　终于在他滔滔不绝的苦水里找到了喘息的间隙，程泽抓住机会立马安慰着自己的准姐夫。

　　“别想那么多，我姐她……”

　　不成型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终于成型：“你想啊，我姐单独对你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说明在她眼中你还是比较特别的。”

　　闻言，江彬白了他一大眼：“特别？我看你是想说我在她眼中特别讨人厌吧。”

　　程泽连忙撇清关系：“我可没这么说。”

　　“算了。”江彬不再和他计较，接着说：“下周六去新开的那家私人山庄吧，陪我玩一天。”

　　“不行。”

　　预定同伴的拒绝太快，以至于江彬迟迟没能反应过来。

　　“什么？”江彬有些难以置信，“周六你又不上班也不上课的，为什么不行？”

　　程泽直言道：“那天是祝初生日。”

　　“我请问你是在故意秀吗？”江彬有些咬牙切齿地问。

　　“不是。”程泽接着说：“你帮我预定下那个山庄，算我借你的。”

　　江彬这会简直是要被他气笑了：“我真的可能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没事。”程泽接过他的话头，“这辈子你多还点，下辈子换我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