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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见招拆招 ...

  •   几天后,陆青抱着厚厚一摞刚收齐的数学作业本去办公室。

      午后的办公室走廊相对安静,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班主任老周和隔壁班班主任闲聊的感叹声。

      “容珏那孩子,这次国际物理奥林匹克选拔赛就在眼前了,压力能不大吗?”

      “听他们竞赛教练说,每天训练到深夜,还要兼顾常规课程,时间真是掰成八瓣儿用!学校领导都指望他拿国际金牌回来呢!”

      陆青的脚步在办公室门口顿住了,怀里沉重的作业本仿佛瞬间失去了重量。一个念头如同暗夜中的闪电,骤然划过他连日来被阴霾笼罩的脑海,照亮了一条或许可以挣脱眼前困境的路径。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瞬间的灵光死死攥住,然后抱着作业本,脸上努力调整出一个带着腼腆、却又格外诚恳真挚的表情,走到老周桌前。

      “周老师,作业收齐了。”他将本子轻轻放在桌角,然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略显局促地站在那里。

      老周从作业本上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有些疑惑:“嗯?陆青,还有事?”

      陆青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确保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也能隐约听到:“周老师,我……我有件事想跟您说。就是关于……关于容珏同学帮我学习的事。”

      老周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示意他继续说。

      “容珏同学真的帮了我很多,我很感激他。”陆青的语气充满真诚的感激,眼神澄澈,“但是他竞赛任务那么重,时间那么宝贵,我觉得把这样好的资源只给我一个人,太浪费了,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他抬起头,目光恳切地看向老周,甚至带着点“为集体着想”的急切:“班上还有其他同学也需要帮助,比如刘煜(刘小胖的大名)他们,物理基础也比较薄弱。我愿意把这个机会让出来!”

      “我可以去向其他成绩好的同学请教,或者直接来问老师您!这样,容珏同学也能更专心地备赛,不受打扰,其他同学也能受益。您看……这样行吗?”

      老周愣住了,镜片后的眼睛眨了眨,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她脸上迅速绽开一个无比欣慰、甚至带着点感动的笑容,连连点头,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好孩子!陆青,你真是个好孩子!懂得感恩,更懂得分享!心里装着同学,装着集体!老师没看错你!懂事!太懂事了!”

      她显然被陆青这番看似“无私奉献”、“顾全大局”的言论彻底打动了,当即拍板,语气轻快:

      “行!老师理解你的想法,也支持你!这样安排也好,让容珏能更专注地备战竞赛,为学校争光!老师给你安排,以后有问题随时来找我,或者多跟李想、周启航他们交流讨论!共同进步嘛!”

      陆青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撞出胸腔,他强压着那股混合着罪恶感和即将获得自由的激动,低眉顺眼地低声道谢:“谢谢周老师理解。”

      然后,几乎是脚步虚浮地走出了办公室。走廊外的阳光似乎都变得明媚了几分,他感到一丝久违的、近乎虚脱的轻松。这步险棋,他赌对了。

      他终于成功地把那个无形的、名为“容珏”的烫手山芋,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抛了出去。

      没过两天,新的座位表果然贴了出来,进行了一次微调。

      容珏的同桌,暂时换成了物理基础薄弱、性格活泼外向、被老周私下寄予厚望希望能被“带动”一下的刘小胖。

      当刘小胖抱着他那塞得鼓鼓囊囊的书包,脸上带着“天降馅饼”的狂喜,即将面对学神的“压力山大”的忐忑,一屁股坐到容珏旁边的位置上。

      陆青正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搬到新的座位。他清晰地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容珏正在翻看一本厚厚英文原版书的容珏,那骨节分明、总是带着一种从容力道的手指,在书页边缘,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

      然后,容珏抬起了头。他的目光没有丝毫波澜,甚至没有看身边兴奋得搓手的刘小胖,而是如同安装了精准导航系统一般,径直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冰冷地落在了斜后方、正在把最后一本书塞进新抽屉的陆青脸上。

      那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冰封湖面,没有任何质问,也没有计划被打乱的恼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近乎嘲讽的了然。仿佛在说:原来,你用这种方式。

      仿佛陆青那点小心翼翼隐藏的心思,那番在办公室里慷慨陈词的表演,在他面前都如同透明玻璃般不堪一击。

      陆青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停止跳动。他迅速低下头,避开了那道仿佛能将他灵魂冻结的视线,手下加快动作,将笔袋重重地塞进抽屉深处。

      刘小胖喜滋滋地收拾东西搬到了陆青原本的位置,容珏旁边。陆青则搬到了教室另一侧,一个靠墙的、原本堆放清洁工具的角落整理出来的座位。

      当他把自己那些不算多的书本和文具,一一放进新抽屉时,感觉像终于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枷锁,连吸入的空气都带着几分陌生的、却令人安心的自由。

      终于在新座位上坐定时,感觉像卸下了压在背上许久的千斤重担,连吸入肺部的空气都似乎带着几分陌生的、冰冷的清新。

      他刻意挺直了背脊,目光牢牢锁定在摊开的课本上,绝不向教室那个特定的方向投去一瞥。

      然而,陆青很快就意识到,他低估了容珏的手段,或者说,他远远低估了那份隐藏在完美表象之下、不动声色却无处不在的掌控力。

      接下来的日子,陆青一边适应着新座位的视角,一边冷眼旁观着容珏如何“教导”刘小胖。容珏的态度,从表面上看,简直无可挑剔。

      温和,耐心,有问必答,脸上甚至时常挂着那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浅淡笑容。

      然而,当刘小胖抓耳挠腮、眉头拧成疙瘩地面对一道复杂的力学综合题,磕磕巴巴地提出疑问时,容珏会放下手中的书,微笑着,用一种清晰得令人发指、逻辑链条极其严密、却偏偏繁复到极致、不断引入超纲知识和冷僻技巧的思路开始讲解。

      他从最基础的牛顿三大定律切入,迅速跳跃到能量守恒与转化的多种变式应用,再巧妙(或者说刻意)地联系到上周刚学的知识。

      刘小胖尚且一知半解的动量定理和冲量,甚至偶尔还会旁征博引,提到大学普通物理里的某些概念作为“拓展视野”。

      他讲得条理分明,逻辑缜密,每一个步骤都无懈可击,仿佛在构建一座精妙绝伦却通往云端的象牙塔。

      刘小胖听得两眼发直,嘴巴微张,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脑子里早已是一团被各种公式和定理搅和的浆糊。

      “听懂了吗?”容珏温和地问,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刘小胖茫然地摇了摇头,随即又像是怕得罪学神般,赶紧用力点头,声音发虚:“懂……懂了一点……”

      “没关系,”容珏丝毫不恼,依旧带着那副完美无瑕的、体谅的笑容,“可能我的思路不太适合你,跳跃性有点大。”

      他甚至会不经意地、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惋惜提起,“这方面,陆青倒是跟得挺快的,他基础扎实,一点就透。”

      这话说得轻飘飘,却像小锤子一样敲在刘小胖本就脆弱的神经上,让他压力更大,羞愧感更深。

      最后,容珏总会“体贴”地随手一指坐在不远处的、物理成绩也不错、但讲解方式更朴实直白的李想:“李想同学对这类题的处理方法比较直接,步骤清晰,基础性强,或许他来讲,你更容易理解?要不你去问问他?”

      刘小胖如蒙大赦,简直感激涕零,赶紧抱着题册和满脑子的混乱,几乎是逃离般奔向李想,寻求更“接地气”的拯救。

      同样的情况,在数学、化学课上不断重演。

      容珏总是能完美地履行“帮助同学”的义务,笑容温和,态度积极,却又总能精准地将刘小胖、乃至其他偶尔鼓起勇气来请教的同学,绕进更深奥、更复杂的思维迷宫,最终再“善解人意”地建议对方去寻求更“合适”、更“基础”的帮助。

      他将“因材施教”和“术业有专攻”运用到了极致,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却达到了“劝退”的实际效果。

      几天后,当物理老师或是班主任老周在课上或课后随口询问容珏辅导刘小胖的效果时,容珏会不经意地、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困惑与自我反思提起。

      “刘同学好像……不太适应我的讲解方式?可能我的思路跳跃性比较大,或者他之前的基础知识点衔接上有些漏洞?”

      语气里没有丝毫指责对方愚笨的意思,只有对自己教学方法的真诚“检讨”和对同学情况的“关心”。

      这话辗转传到刘小胖耳朵里,再结合自己这几天坐在容珏身边那种如坐针毡、智商被反复碾压、仿佛呼吸都困难的煎熬感,他简直羞愧欲死,觉得自己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白白浪费了学神的时间和好意。

      没等老周主动找他谈话,他自己就哭丧着脸,主动跑到办公室,对着老周几乎声泪俱下地恳求:“周老师!求您了!把我调走吧!容大神讲得太高深了,我……我脑子笨,实在跟不上!”

      “坐他旁边我压力太大了,紧张得连公式都背不出来,反而什么都学不进去了!”

      “还是让陆青坐回去吧!陆青基础好,脑子活,他能跟上!我不能耽误容同学的时间啊!”

      李想等其他几个被容珏“帮助”过、经历过类似“洗礼”的同学,也纷纷心有余悸地、用各种方式向老周表达了类似的痛苦和不堪重负。

      纷纷表示原来学神的独家辅导,真不是他们这种凡夫俗子能承受得起的!

      那感觉,就像小学生直接被拉去听博士生导师的专题报告,除了茫然就是自卑。

      老周看着学生们一个个“发自肺腑”、几乎带着心理阴影的恳求,再看看容珏那边——态度端正,乐于助人,讲解“认真”,毫无过错,甚至堪称“尽职尽责”的表现。

      她只能无奈地重重叹息,揉着太阳穴:“唉,看来……看来确实是老师安排欠妥了。忽略了学生个体之间的巨大差异和接受能力。是好心办了坏事啊……”

      这场由陆青发起、旨在摆脱控制的调座位闹剧,最终以刘小胖等人的“集体抗议”和陆青被老周亲自“请”回容珏身边原位而告终。

      整个过程,容珏没有对调回座位说过一句反对或赞同的话,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流露过一丝一毫不悦的情绪。

      他甚至还在陆青沉默地、拖着沉重脚步搬着书本回来时,抬起眼,对他露出了一个与往常无异的、温和如春日暖阳的微笑:

      “回来了?”

      那笑容依旧完美,无可挑剔。可落在陆青眼里,却像数九寒天里迎面泼来的一盆冰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冰冷的寒意,瞬间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陆青第一次如此清晰而深刻地认识到,他和容珏之间的差距,绝不仅仅是家世、成绩那看似遥不可及的距离,更是这种对规则、对人心、对局面精准而优雅的绝对掌控力。

      如果容珏真的对他存了什么别样的、不容抗拒的心思……

      念及如此,陆青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全身。他根本无法招架,无处可逃。

      惶恐如同无数冰冷的藤蔓,疯狂地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让他窒息。他必须破局,必须彻底地、干净地斩断这令人窒息的“同桌”关系!哪怕要用上更决绝、更彻底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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