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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未知的课外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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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天晚自习前，教室里还残留着傍晚的喧嚣。容珏忽然放下手中那本永远看不完的英文书，抬起头，声音不高不低，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却恰好能让周围几排的同学都听见：
“对了，刚在办公室，听周老师说，今晚年级组会突击检查课外读物，重点就是那些小说漫画。”
话音落下，教室里瞬间响起一片低低的哀嚎和手忙脚乱的窸窣声。
“卧槽！我的《斗罗大陆》！”
“完了完了！我的《龙族》刚看到关键处，路明非到底爆种了没！”
“快藏起来！”
前排的刘小胖第一个扑过来，双手合十，眼巴巴地看着容珏，又迅速把恳求的目光转向旁边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陆青：“青哥！帮帮忙！塞你们抽屉里！老师肯定不会查你俩！容大神！救命啊！被没收了，我妈非得打死我！”
其他几个同样藏了“违禁品”的同学也立刻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眼神恳切又带着同龄人之间不容拒绝的软性压力。
“是啊青哥，帮帮忙！”
“容珏，就放一下，检查完就拿走！”
容珏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抬了下下巴，示意了一下自己那干净得过分、仿佛只是个摆设的桌肚。
那姿态，平静中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应允，仿佛他的领地天生就拥有豁免权。
陆青看着周围同学焦急又信任的脸，又看看容珏那副置身事外、却已然做出决定的淡然模样，拒绝的话像石头一样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感觉自己像个被架上的傀儡，任由刘小胖等人迅速将几本花花绿绿的杂志和厚厚的小说，带着一股脑的热切和慌张，塞进他和容珏桌肚的深处。
那里面瞬间被填满，与他内心不断扩大的空洞形成讽刺的对比。
晚自习铃声尖锐地响起，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没过多久，教导主任果然板着脸，带着几个臂戴红袖章的学生会干部，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张课桌，每一个书包敞开的缝隙。
空气凝重得能滴出水。检查的队伍缓慢移动，不时响起书本被抽出的声音和主任严厉的训斥。
走到陆青和容珏这一排时，主任的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他那审视的目光只是象征性地、极其快速地掠过他们桌面上摊开的数学习题册，旁边摞得整整齐齐的课本，连一丝怀疑都没有，便径直走向了下一个、桌肚微微鼓起的目标。
危机解除，同学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投向陆青和容珏的目光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感激和“果然如此”的钦佩。
陆青却只觉得如芒在背，那些感激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他感觉自己像是个共犯，利用了一种不平等的特权，这让他坐立难安。
更让陆青意外和隐隐不安的是，在检查风波平息后，教室里重新恢复安静，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时，容珏竟慢条斯理地从自己桌肚里，抽出了一本刚才同学塞进去的那些“违禁品”。
抽出了一本封面素雅、装帧极其精美的书。那书没有花哨的图案和喧闹的色彩，只有几个清隽洒脱的行书字——《雪国》。
他堂而皇之地翻开，甚至没有做任何掩饰，就那样自然地夹在厚厚的物理竞赛课本中间，垂眸，专注地看了起来。
这反常的举动像一根轻柔却执拗的羽毛，开始一下下地搔刮着陆青强自压抑的好奇心。
容珏这样的人，会看什么课外书？不是深奥的学术专著，也不是外文资料，而是这样一本名字听起来带着诗意和冷寂的小说？
他眼角的余光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不受控制地瞟过去，试图看清书页上的内容，是描写北国风光的游记？还是充满哲思的散文？
那书名透着一股超然物外的宁静和疏离，和他本人那种清冷出尘的气质，倒是莫名地契合。
就在陆青又一次心神不属，余光偷瞄过去，试图辨认那细密文字旁的插图时，容珏的指尖忽然轻轻敲了敲桌面。
“笃——”
声音不大，在安静的教室里却清晰得像一声惊雷，直接敲在陆青毫无防备的心尖上。
他猛地收回视线，心脏狂跳，做贼般慌乱地低下头，手指紧紧捏着笔，假装全神贯注于眼前那道复杂的数学几何题，脸颊却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连脖颈都漫上一层薄红。
容珏没有抬头，目光依旧稳稳地落在《雪国》的书页上，仿佛刚才那一声警示与他无关。
只是他线条优美的唇角，似乎极轻、极微妙地向上牵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洞悉一切的玩味和某种得逞般的愉悦。
他修长的手指优雅地翻过一页，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
然后，他低而清晰的声音，带着点慵懒的、近乎耳语的意味，慢悠悠地飘过来，精准地钻进陆青的耳朵：
“专心点，陆青同学。”他顿了顿，仿佛真的在好心提醒，“这道空间向量的题，你辅助线画错了，点P不在那个平面上。”
陆青的脸颊瞬间爆红，像被扔进了沸水里，握着笔的手指僵硬得几乎要折断。他死死盯着草稿纸上那条自己刚刚画下的、现在看起来无比荒谬的辅助线，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大脑一片空白。
那个书名《雪国》，连同容珏那若有似无、却杀伤力巨大的笑意和话语，像一颗被强行植入的种子，在他心底那片试图荒芜的土地上，被不容拒绝地催着，悄然扎下了根。
终于熬到了每周一次的全校大扫除。教室里桌椅被挪动，扬起更多灰尘，人声嘈杂。
陆青分配到的任务是擦窗户。他心不在焉地擦拭着玻璃上的水痕，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班上出了名的“书虫”、文艺委员苏晓晓。
她正踮着脚，费力地擦拭着高处黑板槽里积攒的粉笔灰。
陆青内心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磨蹭着走过去，拿起另一块干净的抹布，状似无意地搭话，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苏晓晓，你上次借我那本《时间简史》，挺有意思的。”
他其实看得很吃力，大部分没看懂。
苏晓晓转过头，推了推厚厚的眼镜片，脸上露出找到同好的笑容，声音清脆：“是吧？霍金真的太牛了！能把那么复杂的东西讲得……呃，相对好懂一点。”
她注意到陆青手里也拿着抹布，便往旁边让了让，“对了，你最近在看什么书？有什么好书推荐吗？”
陆青的心跳快了一拍，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可能随意，像是不经意间想起：“没……没什么，瞎看。”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才想起来，“哦，对了，你知不知道一本叫《雪国》的书？好像挺冷门的。”问出这句话，他感觉自己的耳根又在发热。
苏晓晓的眼睛瞬间亮了，声音都下意识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发现隐藏同好的兴奋：“《雪国》？！哇！陆青你深藏不露啊！居然看这个！”
她左右看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促狭，发现同好、的笑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那书，啧，绝了！画风……呃，不是，文笔超美，意境特别棒！但是后面……”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挤了挤眼睛，笑容变得暧昧起来，“有惊喜哦！绝对入股不亏！墙裂推荐你入坑！看完记得一定要跟我交流读后感！”
“惊喜”？苏晓晓那讳莫如深、充满暗示和暧昧的笑容，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瞬间浇灭了陆青刚刚被容珏勾起的那点微弱的好奇小火苗。
反而激起了强烈的警惕、抗拒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耻感。
他几乎立刻认定，这一定不是什么“正经”的书，容珏看这个，还那样“提醒”他，绝对是不怀好意！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脸上火辣辣的，再也待不下去，匆匆将剩下的玻璃胡乱擦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连抹布都忘了放回水桶。
那本《雪国》在他心里彻底被打上了“危险”、“有坑”、“不正经”的标签。
但那个书名，连同容珏翻书时沉静的侧影和那声“专心点”，却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再也无法拔除。
与此同时，容珏对陆青学业上的“关照”变本加厉，几乎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
他总能精准地捕捉到陆青解题时，片刻的凝滞和眉宇间细微的困惑，然后极其自然地靠过来，抽走他面前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用那支价格不菲的红色签字笔，在混乱的步骤中圈出思路最关键的那一处偏差。
他的讲解依旧深入浅出，条分缕析，耐心十足，声音平稳得没有任何波澜。连班主任老周巡视晚自习时看到这“互帮互助”的一幕，都忍不住停下脚步，脸上露出极为欣慰的笑容，当着周围几个同学的面表扬道：
“容珏啊，真是麻烦你了！我看你帮陆青同学总结的这个方法很有效嘛！他这几次物理和数学测验，进步很明显！思路开阔多了！”
老周推了推眼镜，目光赞许地扫过容珏，又落在低着头、手指紧绷的陆青身上。
随即转向旁边几个同样基础薄弱、眼巴巴望过来的男生，比如刘小胖，带着点期许商量道，“你看，你这个学习方法这么好，是不是也能带动一下其他同学？比如刘煜他们几个……”
容珏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带着点真诚歉意的表情，语气温和却坚定：“周老师，实在抱歉。这次的物理竞赛集训刚结束，接下来还有数学和化学的全国选拔赛，时间非常紧压力大。”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个瞬间蔫了下去的同学，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清晰的、不可逾越的疏离感。
“帮助陆青同学，主要是因为同桌，离得近，顺手就能帮他理一理思路，分析一下错误原因，不费太多额外的精力和时间。”
他刻意强调了“顺手”和“不费太多精力”，将他对陆青的特殊关注轻描淡写地合理化。
“但如果要系统地帮助更多同学，恐怕会大量占用我本就不多的自主复习和备赛时间，确实会分心，影响我自己的竞赛节奏和状态。”
他话锋一转，显得思虑极为周全，甚至带着点无奈的公平考量，“而且，老师，如果我只帮助男同学，恐怕会让班上的女同学们觉得厚此薄彼，不太公平。”
“若真要顾及所有需要帮助的同学，我的精力实在难以分配。请老师理解。”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合情合理。既抬出了为国为校争光的竞赛重任，合情合理地拒绝了额外要求，又顾及了班级的公平原则。
最后还再次暗示了帮助陆青只是“顺手”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几乎抹去了所有特殊化的痕迹。
老周张了张嘴，看着容珏那张写满诚恳、歉意与适度为难的俊脸，以及那无懈可击的理由。
最终只能无奈地点点头，拍了拍陆青的肩膀：“容珏同学说得对，是老师考虑不周，竞赛要紧。那陆青，你继续跟着容珏好好学！要珍惜机会！”
说完，便背着手，走向了下一排。
陆青死死低着头，盯着练习册上被容珏红笔圈出的那个刺眼的圆圈，一种强烈的、想要挣脱这种无形束缚的冲动，像藤蔓一样死死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不想再要这种“顺手”的帮助，不想再待在这个被无形圈定的、名为“同桌”的牢笼里，不想再被动地接受这一切！他想逃离容珏，离得越远越好！哪怕只是换到一个看不见他的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