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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你是小孩子吗? ...

  •   胃里的翻腾越来越剧烈,混合着威士忌、龙舌兰和各种利口酒的残液灼烧着他的食道。他扶住旁边冰冷的路灯杆,弯下腰,一阵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涌上喉头,带来火辣辣的刺痛感。额头上渗出虚冷的汗,与之前酒吧里的热汗截然不同。

      就在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束温暖的车灯划破清冷的夜幕,柔和地笼罩住他。光线不像之前那般刺目,反而带着安抚的意味。

      那辆线条沉稳的轿车无声地滑到他身侧停下。车窗降下,江砚书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深邃的眼眸里没有预料中的冰冷苛责,反而映着路灯暖黄的光晕,显得异常沉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他推开车门下车,夜风带着他身上清爽干净的气息靠近。与泛柏舟预料的不同,江砚书没有质问他,也没有冷言相对,而是径直走到他身边,毫不犹豫地伸手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手臂。

      “站稳。”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撑感。

      泛柏舟想挣脱,却发现自己早已没了力气,只能任由江砚书半扶半抱地将他带进车里。动作间,江砚书甚至细心地替他调整了座椅角度,让他能靠得更舒服些,又从他紧攥的手指间轻轻取走了那早已熄灭的烟蒂,扔进车载烟灰缸。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凌晨空旷的街道上。车内暖气开得恰到好处,驱散了泛柏舟身上的寒意。江砚书甚至调低了空调出风口的方向,避免直接吹到他发烫的额头。

      一路无言,但那沉默不再充满对峙的压迫感,反而像是一种默契的包容。泛柏舟迷迷糊糊地靠着车窗,胃里依旧不舒服,但心里那份无处可逃的恐慌,却莫名地平复了许多。

      回到公寓,江砚书没有像往常那样径直走向书房或客厅,而是直接将他带进了卧室。泛柏舟被安置在柔软的床沿坐下,江砚书转身进了配套的浴室。很快,里面传来了水流声和翻找东西的细微声响。

      不一会儿,江砚书端着一个玻璃杯走了出来,里面是半杯温水,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药瓶。他在泛柏舟面前蹲下身——这个动作让泛柏舟微微一怔——视线与他平齐。

      “把药喝了。”江砚书将水和药片递到他面前,声音依旧平稳,但那双总是锐利深沉的眼睛,此刻在卧室暖黄的床头灯光下,竟显得格外专注柔和。

      泛柏舟看着那白色的药片,眉头无意识地蹙起,带着醉酒后的孩子气般的抗拒,偏过头去。

      一声极轻的叹息,带着无奈,又似乎藏着一点纵容的笑意,从江砚书唇边逸出。他没有勉强,只是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伸出手,温热干燥的掌心轻轻覆上泛柏舟紧蹙的眉间,用指腹力道适中地揉了揉。

      “你是小孩子吗?”他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宠溺的温柔,与他平日冷硬的形象判若两人,“乖,把药喝了,不然明天胃会更难受。”

      那声“乖”像带着电流,轻轻击中了泛柏舟混沌的神经。他抬起朦胧的醉眼,望向近在咫尺的江砚书。灯光在他身后形成温暖的光晕,软化了他冷硬的轮廓,那专注看着自己的眼神里,没有了掌控,没有了算计,只有清晰的关心。

      也许是酒精降低了防备,也许是此刻的氛围太过惑人,泛柏舟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江砚书将药片轻轻放进他嘴里,又及时将温水递到他唇边,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下,喉结随着吞咽轻轻滚动。

      喝完药,江砚书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伸手,用拇指指腹轻轻擦去他唇角的水渍。那触碰温暖而短暂,却让泛柏舟的心跳漏了一拍。

      “睡吧。”江砚书替他拉过被子盖好,调暗了床头灯,“我在这儿。”

      他没有离开卧室,而是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一本书,安静地翻看起来。身影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安稳而可靠。

      泛柏舟蜷缩在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里,胃里的不适在药物的作用下逐渐缓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温暖的安心感。酒精带来的眩晕和寒意被驱散,他被一种更柔软、更令人困惑的情绪包裹着。恨意的壁垒似乎在今夜彻底消融了一角,露出了底下某种他不敢深究的底色。

      在沉入梦乡的前一刻,他模糊地想,如果囚笼是这样的温度,或许……也并非完全无法忍受 药效和温暖的环境逐渐瓦解了泛柏舟紧绷的神经,他蜷缩在柔软的被褥里,意识如同漂浮在温水之上,沉沉浮浮。酒精带来的锐痛和冰冷感退去,只剩下一种迟钝的疲惫和奇异的安宁。

      半梦半醒间,他能感觉到床边那道安稳存在的轮廓。翻动书页的细微沙沙声,均匀平稳的呼吸,甚至偶尔调整姿势时衣料摩擦的轻响,都成了这片寂静里唯一的背景音,非但不显突兀,反而奇异地令人心安。

      他模糊地想动一下,却感到一阵眩晕,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微弱的、类似不适的鼻音。

      沙发上的身影动了。

      江砚书放下书,几乎没有发出声响地走近床边。他伸出手,掌心轻轻覆上泛柏舟汗湿的额头,试探温度。指尖微凉,触感却很轻柔。似乎觉得温度尚可,他的手并未立刻移开,而是停留了片刻,指腹无意识般蹭了蹭泛柏舟额角微卷的湿发,像是在安抚一个不安的孩子。

      “还难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在昏暗的房间里有种沙质的磁性,不再带有白日的锋利,只剩下纯粹的询问。

      泛柏舟没有回答,或许是无法回答,只是无意识地又往被子里缩了缩,蹭了蹭枕头,嘴唇微微动了动。

      江砚书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然后转身离开。泛柏舟在半梦半醒中感到一阵失落,但那失落感还未成型,江砚书便又回来了。这次,他手里拿着一条温热的湿毛巾。

      他重新在床边坐下,动作依旧很轻。温热的毛巾仔细地擦过泛柏舟的额头、脸颊、脖颈,拭去那些冰冷的汗渍。毛巾带着令人舒适的温度和淡淡的、干净的皂角气息,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驱散了最后一点黏腻不适感。

      擦到泛柏舟微微汗湿的掌心时,江砚书顿了顿。泛柏舟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只是此刻无力地蜷着。江砚书用毛巾包裹住他的手,轻轻擦了几下,动作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感。

      做完这一切,他将毛巾放到一边,却没有立刻回到沙发。他坐在床沿,借着窗外透进的、城市永不熄灭的微光,看着泛柏舟逐渐舒展的睡颜。平日里那总是带着刺或伪装的面具彻底卸下,只剩下毫无防备的平静,甚至透出几分与他年龄不符的稚气。

      江砚书的眸光在黑暗中沉静如水,深处却涌动着复杂的暗流。他伸出手,指尖悬在泛柏舟微蹙的眉心上空,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有落下,只是极轻地、若有似无地拂过一缕垂落的发丝。

      “折腾够了,就好好睡。”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尾音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

      他重新坐回沙发,却没有再拿起书,只是靠在椅背上,目光依旧落在床上安睡的人身上,仿佛守护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夜色渐深,公寓里只剩下两人交错而平缓的呼吸声。

      泛柏舟在彻底沉睡前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是:这感觉……太奇怪了。像溺毙前抓住的浮木,明知危险,却贪恋这片刻的依托。而江砚书指尖残留的、拂过他发梢的触感,竟比任何烈酒,都更让人迷醉,也更让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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