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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芥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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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弋办完事后脚步未歇,径直冲回肆郁的房间。
门虚掩着,推开来仍是空荡,清冽的气息还在,却少了那道让人安心的身影。
他没多思索,转身就往蒋应家跑,楼道里的脚步声急促得像敲鼓,可敲开那扇门,迎接他的只有蒋应。
折腾半趟,他带着满身躁意折返,刚踏上二楼台阶,就撞见肆郁从房间里出来,指尖还捏着件干净的衣服。
“找我?”肆郁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目光落在他微喘的额角,带着点打量。
狄弋喉结滚了滚,刚涌到嘴边的“找你半天”硬生生咽了回去,语气硬邦邦的:“没。”
肆郁没多问,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转身往楼下走,径直进了浴室——哗哗的水流声很快响起,隔绝了室内的寂静。
狄弋站在原地顿了两秒,悄无声息地跟了下去。
他没靠近浴室,只在一楼沙发上坐下,随手抓起手机,耳朵紧紧贴着水流的方向,装作只是恰巧在此歇脚,绝非刻意等候。
方才跑去蒋应家找他的急切还残留在胸腔,此刻尽数化作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他明明是想见到肆郁,可真撞着了,却偏要嘴硬说“没找”,连一句质问的话都憋不出来。
蒋应的话还扎在心口,稍一呼吸就泛着涩。
水流声忽然停了,狄弋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下意识坐直了身子,他飞快地调整了表情,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划了一下手机。
脚步声从浴室方向传来,带着湿润的水汽,越来越近。
狄弋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那个方向瞟,又在触及肆郁身影的瞬间飞快收回,落在手机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能闻到肆郁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混着原本的清冽气息,比平时更显亲近,可心底那点因蒋应而起的芥蒂,却像一层薄冰,让他不敢轻易靠近。
他暗暗懊恼自己的矫情。
明明盼着和肆郁待在一起,却又被莫名的自尊和占有欲裹挟着,连一句软话都不会说。
肆郁像是没注意到狄弋紧绷的情绪,擦着他的肩径直上楼,湿发滴下的水珠落在地板上,洇出细小的痕迹。
狄弋几乎是下意识地跟上,脚步比大脑更快,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跟着进了肆郁的房间。
肆郁转身时撞见他的身影,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半秒。
狄弋喉结滚动,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带着点刻意的生硬:
“我来拿花,省得放这碍你眼。”
说着,他径直走向桌前,伸手就去拿那束花——花瓣已经有些蔫了,像他此刻没处安放的窘迫。
指尖刚触到花茎,就被肆郁的声音拦住。
“我没说碍眼。”肆郁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却让狄弋的动作顿了顿。
他没回头,只攥紧了花茎,指腹硌到花瓣的纹路,语气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但你不喜欢。”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了几秒,狄弋忽然转过身,目光直直地望着肆郁,眼底翻涌着不甘与酸涩,像憋了许久的话终于找到了出口:
“蒋应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连你喜欢的花都不知道。”
他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声音闷闷的,满是无力的挫败感:“我一点也不了解你。”
狄弋以为自己会听到肆郁的解释,或是默认,却没料到肆郁上前一步,站到他面前,目光沉静地落在他脸上,语气清晰而笃定:“那你就待在我身边,慢慢了解我。”
狄弋猛地一怔,手里的花差点滑落。
他怔怔地望着肆郁,对方的眼神很认真,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像一束温柔的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他心底那些因落差而生的阴霾里,让那些尖锐的刺,忽然就软了几分。
他张了张嘴,原本准备好的质问、那些憋在心里的酸涩,此刻都堵在喉咙口,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剩指尖的花茎,还在微微发烫。
花虽然蔫了些,却在灯光下,染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就像他们的感情,或许笨拙,或许带着试探,却在彼此的坚定与靠近中,慢慢绽放出最动人的模样。
“那他还能随便看你手机。”
这句话像根没拔干净的细刺,轻轻挑着狄弋心底最后的那点不甘。
蒋应那句“你不能直接看他手机”的理所当然,始终在他脑海里盘旋,成了衡量自己是否“特殊”的隐性标尺。
肆郁语气带着点无奈又纵容的笑意,清冽的气息拂过狄弋的耳廓:“那是他自己解开的,你要能解开,你也能看。”
“而且他知道这些,也是从别的地方看来的。”
肆郁望着他紧绷的侧脸,指尖轻轻蹭过他的手背,语气带着点试探的温和:
“按他的性格,我以为你俩今天能成好朋友了。”
狄弋的睫毛颤了颤,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酸涩,带着点反问的意味:“他比较受人喜欢,是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肆郁连忙解释,语气放软了些,“我只是觉得,你可以和他交个朋友。”
他抬眼望向肆郁,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执拗:“但我不想。”那份源于占有欲的排斥,从来都藏不住。
他不喜欢蒋应看肆郁时那副熟稔的模样,不喜欢蒋应随口就能说出肆郁的偏好,更不喜欢肆郁明明知道他在吃醋、在委屈,却还要劝他妥协。
那种感觉,就像自己珍视的宝贝被人觊觎,而本该和他一起守护的人,却劝他大方分享。
肆郁叹了口气,抬手想揉他的头发,却被狄弋微微偏头躲开。
他望着狄弋眼底翻涌的委屈与抗拒,声音放得更柔,带着点妥协的意味:“那就不用了。”
狄弋垂着眼,指尖攥着门框,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带着点刻意的疏离:“我明天要和白哥去外务,先走了。”
他怕再多待一秒,那些强装的平静就会崩塌,于是话音刚落,狄弋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收拾行李的动作机械而麻木,狄弋的视线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期待着门被推开,可直到行李收拾完毕,门口依旧毫无动静。
他自嘲地笑了笑,眼底的光渐渐暗下去。
或许在肆郁心里,他的委屈真的只是小题大做。
可肆郁不知道,蒋应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在提醒他:他不是最了解肆郁的人,也不是肆郁最特别的人。
他拼命想靠近肆郁,想成为肆郁生命里不可替代的存在,可现实却一次次告诉他,他还差得很远。
其实感情里最深的委屈,从不是旁人带着敌意的挑衅,也不是针锋相对的难堪,而是你满心满眼在乎的人,始终读不懂你泛滥醋意背后,那份藏不住的、怕被替代、怕被忽略、怕最终失去他的惶恐与不安。
次日一早,肆郁刚洗漱完,便听见屋外的骚动,伴着小弟们慌乱的呼喊。
“肆哥,不好了!”几个小弟脸色惨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音都带着颤,“白哥他们的车出车祸了,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呢!”
肆郁的心猛地一沉,瞬间揪紧,刚才还带着几分慵懒的神色骤然褪去,眼底只剩惊惶与急切。
他抓起外套就往外冲,脚步踉跄却飞快,朝着医院的方向狂奔而去。
医院的消毒水味尖锐地刺进鼻腔,肆郁目光扫过病房里躺着的白哥和几个小弟。
虽带着擦伤和淤青,神色却不算太差,悬到嗓子眼的心脏刚往下沉了沉,又猛地提了起来。
狄弋不在。
“狄弋呢?”肆郁目光死死盯着白哥,语气里的急切压都压不住。
白哥靠在床头,故意皱起眉,带着点抱怨:“我都躺这儿了,你进门连句关心都没有,眼里就只有狄弋?”
肆郁没心思接他的话茬,脚步往前挪了半步,重复道:“狄弋呢?”
那语气里的执拗,带着点近乎恐慌的紧绷,让白哥脸上的玩笑神色瞬间敛了敛。
“你后面。”白哥朝他身后扬了扬下巴。
肆郁回头,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眸里——狄弋正拿着几张缴费单走进来,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皮肤光洁,没有丝毫伤痕,只是额角沁着层薄汗,大概是跑了不少路。
悬在心底的巨石轰然落地,肆郁紧绷的肩膀松了松,眼底翻涌的惊惶褪去,只剩一丝未散的余悸,藏在睫毛的阴影里。
“车祸的时候,我正好下去给白哥买东西了。”狄弋晃了晃手里的单据,语气听着随意,目光却一瞬不瞬地锁在肆郁身上。
“那你可要好好谢谢白哥。”
肆郁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刚从惊惶里抽离的微哑,他没敢直视狄弋的眼睛,怕眼底那点未散的余悸、一闪而过的庆幸,会顺着视线漏出去,被这人抓个正着。
狄弋笑了笑,没接话,转身就往外走:“走,回去吧。”
两人并肩走在晨光里,医院的消毒水味渐渐被路边的草木清香取代,暖融融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熨帖着心底残留的褶皱。
狄弋侧头瞥了肆郁一眼,见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眉峰平展,嘴角没什么弧度。
他故意放慢脚步,凑近了些,声音里带着点逗弄的笑意:
“怎么面无表情的,刚才没担心我?”
肆郁的脚步顿了顿,却依旧嘴硬,语气淡淡的:
“我一般不会来医院。”
他下颌线绷得利落,却不再是昨晚那种带着疏离的冷硬,耳廓还残留着未褪的淡红,像被阳光晒出的暖意。
狄弋忽然就笑了,心底那点因蒋应而起的委屈,在得知车祸、又亲眼看见肆郁为自己慌神的那一刻,就悄悄散了。
“哦?”狄弋拖长了语调,笑意更深,“那你看见我好好的,是不是很开心?”
肆郁转过头,撞进他带着戏谑的眼眸里:“我开不开心不知道,反正你挺开心的。”
话虽这么说,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快得让人抓不住,却真实存在。
至少,他还能笑着跟自己斗嘴,还能好好地站在身边——这就够了。
狄弋悄悄往肆郁身边挪了挪,肩膀不经意间蹭到他的胳膊。
他没说话,只是嘴角扬着藏不住的笑意,从眼底漫到眉梢,甜得发暖。
他知道,经过这场虚惊,有些东西已经悄悄改变了。
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牵挂,那些藏在“无所谓”表象下的深情,再也瞒不住,终于在彼此眼底,映出了最真切的模样。
而他,也终于可以确定,自己在肆郁心里,从来都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原来所有的委屈与执拗,在“他在乎你”的证据面前,都会悄悄软化,因为你终究明白,比起争对错、论输赢,“不失去他”才是心底最深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