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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灰雀街 ...

  •   窗外的雪是猝不及防落下来的,细碎的白绒絮粘在玻璃上,晕开一片朦胧的白。

      上课铃响了许久,狄弋的视线还黏在窗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眼神放空得厉害。

      像是在看雪,又像是透过漫天飞絮,在想些遥远的事。

      桌洞里的手机静静躺着,他全然没察觉,身后的肆郁正借着弯腰捡笔的动作,指尖悄无声息地勾住手机,轻轻一拉,就把那部黑色手机顺了过来。

      下课铃刚响,狄弋指尖在桌洞边缘摸了两圈,空荡荡的触感让他眉峰蹙起。

      视线不自觉飘向身后,肆郁正靠在椅背上,嘴角噙着抹若有若无的笑,眼神落在他身上。

      看到狄弋转过来,肆郁指尖在桌上轻轻敲了敲——那位置赫然放着一部黑屏手机,正是他的。

      狄弋眼神一沉,没说话,只是朝肆郁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把手机还来。

      肆郁挑了挑眉,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机边缘,身子往前倾了倾:

      “说吧,刚才在想什么,我就还你。”

      狄弋顿了顿,依旧板着脸:“没什么,给我。”

      “不说?”随手将手机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转身就往门口走,“那这手机,我可就替你保管了。”

      窗外的雪下得更密了,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湿痕。

      狄弋没再多想那部被拿走的手机,转身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拉链拉得飞快,凛冽的寒气被隔绝在衣料之外。

      医院的消毒水味混着窗外飘进来的雪气,沉闷得让人胸口发紧。

      狄弋坐在病床边,看着衪母亲沉睡中依旧蹙着的眉头,指尖轻轻拂过她手背的输液管,动作放得极轻。半个钟头后,衪时买饭回来,他才转身离开病房。

      手机不在身上,狄弋拦了辆出租车,报出“灰雀街”三个字时,司机愣了愣:

      “那地方早拆了大半,就剩几间破屋子,这大雪天的去那儿干啥?”

      狄弋没解释,只沉声道:“麻烦了。”

      车子碾过积雪,发出咯吱作响的声响。灰雀街果然一片荒芜,断壁残垣上积满了厚雪,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衣领,冻得人脖颈发僵。

      走到街尾那间仅剩的完整老房子前,他抬手推了推虚掩的木门,吱呀一声,灰尘混着雪粒簌簌落下。

      屋内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桌,桌面上似乎刻着什么,被雪水浸得有些模糊,狄弋凑近仔细看,果然是倒过来的“Y”。

      狄弋直起身,目光扫过墙角,那里堆着一堆废弃的纸箱,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积雪。

      他走过去,伸手拨开最上面的箱子,底下竟压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锁扣早已失效,一掰就开。

      盒里没有值钱的东西,只有一张泛黄的合影。照片上两个半大的少年并肩站在老槐树下,其中一个是不认识的人,另一个眉眼间竟有几分肆郁的影子。

      狄弋攥紧铁盒,原来肆郁早就知道灰雀街,甚至可能清楚这的一切。

      他转身就往屋外走,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带着急促的意味。

      风雪裹着寒气在废墟间穿梭,狄弋刚踏出老房子的门,就撞见了逆光而来的肆郁。

      肆郁见他出来,挑眉笑了笑,只是笑意没达眼底:

      “找到你要的东西了?”

      狄弋目光锐利如刀:“你知道灰雀街发生过的事,是吗?”

      肆郁往前走了两步,雪水打湿了他的裤脚,“所以呢?”

      他抬手晃了晃手机,屏幕上赫然是狄弋与衪时的聊天记录——不知何时,他已经解锁了狄弋的手机。

      肆郁的眼神沉了沉:“灰雀街37号的事,别瞎碰。”

      说着便把手机递给了狄弋。

      狄弋指尖没接手机,目光死死钉在肆郁脸上:“你和灰雀街37号到底是什么关系?”

      风雪骤然变急,卷起的雪沫子打在两人脸上,带着刺骨的凉。

      肆郁沉默片刻,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狄弋,有些过去埋在雪底下就好,挖出来,只会溅一身血。”

      手机还悬在两人之间,屏幕亮着,聊天记录里“灰雀街”三个字格外扎眼。

      肆郁抬眼望向漫天风雪中的断壁残垣,眼神飘远了些,狄弋刚还想说点什么,就被肆郁打断。

      “走吧,再待下去,雪该把路封了。”

      狄弋站在原地,望着他决绝的背影,风雪灌满了衣领,刺骨的凉却抵不过心底翻涌的焦灼。

      而“灰雀街37号”这几个字,早已像藤蔓般缠上了心脏,越收越紧。

      仓库里的白炽灯晃得人眼晕,泡面汤的热气混着烟味、啤酒沫的酸腐气,在空气里搅成一团黏腻的雾。

      狄弋刚跨进门,就听见有人拍着桌子喊:“诶,肆郁,今天该轮着狄弋洗衣服了吧?”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浴室门口的铁盆堆得像座小山,脏衣服溢出来,沾着油污和汗渍的袖口垂在地上,风一吹,馊味直往鼻子里钻。

      狄弋往肆郁身边挪了挪:“我不洗。”

      话还没落地,肆郁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没带半点往日的温和,只剩冷硬的命令:

      “狄弋,去把衣服洗了。”

      狄弋愣住了,抬眼看向肆郁。以前肆郁总会护着他,可现在,对方只是低头扒着碗里的面条,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水管的冷水在“哗哗”流着,狄弋把一件沾着机油的工装裤往搓衣板上按,泡沫溅了满手。

      身后传来脚步声时,他没回头——不用想也知道是肆郁。

      狄弋手里的动作没停,力道却重了几分,搓衣板发出“咯吱”的响。

      肆郁站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颗糖,放在旁边的石阶上便出去了。

      狄弋直到听见脚步声完全消失了,才抬眼看向那颗糖。

      糖纸在灯光下泛着廉价的光,像极了肆郁以前对他的那些好——看似甜,尝进嘴里,却只剩发苦的凉。

      他没去碰那颗糖,只是把盆里的脏水猛地泼出去,水花溅在地上,打湿了裤脚,也打湿了心里最后一点侥幸。

      狄弋进去房间时,肆郁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盒饭,见他进来,下意识往他那边递了递。

      狄弋没接,也没看他,径直走到自己那半边床位,摸出手机打起了游戏。

      房间外传来混混们打牌的喧闹声,隔间里却静得发闷。

      “先吃饭。”肆郁的声音刚传来,没等他反应,手机已经被对方抽走,揣进了外套内袋。

      狄弋伸手想去抢,指尖刚碰到肆郁的衣角,就觉掌心覆上一片冰凉——肆郁另一只手里早就挤好了护手霜,白色膏体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顺着指缝慢慢化开。

      狄弋的手僵了僵,原本要抽回的动作顿住,只看着肆郁垂着眼的样子,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

      这模样,又和以前那个会护着他的肆郁重合了。

      “用不着这些。”狄弋的声音透着点生硬,却没真的抽回手。

      肆郁没应声,拇指轻轻蹭过他泛红的指节,动作慢得不像话。

      狄弋别过脸,盯着桌上的盒饭,能清晰感觉到肆郁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上,带着不容忽视的专注。

      直到护手霜完全融进皮肤,留下一层温润的膜,肆郁才缓缓松开手。

      饭后,肆郁看向蜷在铺位上的狄弋,声音放得很软:“过来。”

      狄弋没回头,只是往被子里缩了缩,后背对着他,连衣角都没动一下。

      空气静了会儿,他忽然感觉床垫微微下陷,下一秒,腰就被轻轻环住,整个人被带得往后靠。

      “干嘛。”狄弋想挣开,手腕却被肆郁攥住,力道轻得没什么约束力。

      没等他再说什么,颈间传来一阵微痒,肆郁的指尖勾住了他脖子上挂着的平安锁,轻轻晃了晃,银锁碰撞的轻响在安静的隔间里格外清晰。

      狄弋挣动的力道瞬间卸了。

      他能感觉到肆郁环在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暖得人不想再推开。

      良久,狄弋没说话,只是悄悄往肆郁怀里靠了靠。

      空气里漫着护手霜的清润香气,缠在鼻尖绕得人心头发软。

      狄弋盯着自己被揉得细腻温热的手,忽然抬起来,凑到肆郁鼻边,指尖还轻轻晃了晃。

      肆郁的呼吸顿了顿,垂眸看向那只近在咫尺的手,指节泛红的痕迹还没完全褪去,却被护手霜养得泛着柔光。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顺势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稳稳裹住狄弋的指尖,带着刚揉开护手霜的温润触感。

      狄弋下意识地回扣了一下,指尖蹭过肆郁掌心的纹路,那点酥麻感顺着血管蔓延,连带着空气里的香味都变得缱绻起来。

      晨光透过教室窗户斜切进来时,狄弋已经摊开了练习册。

      从前总在课堂上走神发呆的人,如今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演算,墨水洇开的痕迹里,偶尔会冒出个小小平安锁。

      药片、灰雀街,都在这密集的演算声中渐渐淡去。

      狄弋算完一道解析几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草稿纸上的平安锁,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往后侧了侧身。

      后座的肆郁还埋着头,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指尖在屏幕上飞快点动,隐约能听见细碎的游戏音效。

      狄弋皱了皱眉,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肆郁的桌沿。

      “别玩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好好听课。”

      肆郁愣了一下,挑了挑眉,随手把手机塞进桌肚,却没立刻翻开课本,反而俯身凑过来:

      “怎么?还管起我来了?”

      狄弋侧过脸,避开那过于贴近的距离,语气硬邦邦的,带着点故作严肃的威慑:“再打游戏,你信不信我也把你手机收了。”

      “哦?”肆郁低笑一声,手指轻轻戳了戳狄弋草稿纸上的平安锁。

      “说的就像你认真听课了一样。”说着,便将草稿纸抽了过去。

      狄弋皱了皱眉:“还我,这题我算了半小时呢。”肆郁把草稿纸摊在两人中间,另一只手撑在狄弋的椅背上,把人圈在小小的空间里。

      “那你给我讲讲,你算出什么来了。”

      狄弋指尖攥了攥笔杆,指着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步骤给他讲解,语速偏快。

      肆郁听得漫不经心,目光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又慢悠悠飘到那枚小小的平安锁上,手指在草稿纸空白处,照着那枚平安锁的样子,轻轻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轮廓。

      “讲得还行。”他抬眼看向狄弋,眼底盛着未散的笑意,尾音拖得微微上扬。

      说着便又凑近了点,仿佛要碰到狄弋的鼻尖,温热的气息扫过狄弋的脸颊,带着点淡淡的薄荷味。

      狄弋的目光落在他泛红的唇上,那点柔软的红透着水润,看得他喉结不自觉上下滚了滚,身体下意识往前倾,想把那点诱人的温热含进唇间。

      理智却突然拉响警报,他猛地回神,飞快地把摊草稿纸抽回来,转过身坐直,刻意压低声音:“上课了。”

      他现在已经陷进去了,理智在那人靠近的瞬间就碎成了齑粉。

      只要彼此的距离一缩近,他就控制不住地想凑近、想触碰,想把所有克制的情愫都倾泻出来。

      阳光落在他的发顶,那枚小小的平安锁,在草稿纸上显得格外清晰。

      肆郁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更深,慢悠悠翻开课本,却没再看手机,而是把目光落在了狄弋的后脑勺上,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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