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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暗河 ...

  •   这天收完最后一家面馆的保护费,油腻的纸币在狄弋掌心叠成皱巴巴的方块。他盯着巷口漏下来的碎光,突然出声:

      “你们除了收保护费,不干别的了吗?”

      为首的刀疤脸嗤笑一声,烟头在墙根摁出黑印:

      “你又不会打架,能干啥?”

      “我可以帮忙的。”狄弋往前凑了半步,鞋跟碾过巷底的碎石子,发出细弱的咯吱声。

      狄弋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指甲掐进掌心那叠纸币里——指尖的刺痛让他清醒,也让那股急切更甚:

      “真的,不管是跑腿还是别的,我都能做。”

      他太想知道这的一切了,再这样浮在表面,他只会陷得越深,深到连自己为什么来这儿都要忘了。

      “那行,跟我们走。”

      刀疤脸带着他往河边走,晚风裹着水草的腥气灌进喉咙。

      狄弋看见芦苇丛里蜷着个男人,嘴被胶带封死,手脚捆着石头——直到那人的挣扎越来越弱,最后一点指尖的颤动也沉进水里,他才后知后觉地发颤,牙齿咬得腮帮生疼。

      “看,”刀疤脸拍了拍他,“不听话的,就是这下场。”

      狄弋望着河面泛起的涟漪慢慢平复,想起刚刚收保护费时,面馆老板娘红着眼眶递钱的模样,想起刀疤脸说“不听话就扔去喂鱼”时漫不经心的语气。

      原来那些看似无关的事早被一根线串着,收来的每一张纸币,都浸着和这河水一样冷的东西。

      风卷着水草的腥气扑在脸上,狄弋猛地往后退了半步,脚跟磕在石头上却没觉得疼。

      他盯着自己攥紧的拳头,忽然笑了一声,笑声又干又涩,混在风声里散得飞快。

      其实他早就该明白,这群人从来都不是只会收保护费的混混,是把人命当石子扔的恶鬼。

      狄弋站在原地没动,直到那些勾肩搭背的人影彻底融进巷口的暮色里,他才猛地蹲下身,双手死死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胸腔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每吸一口气都带着河风的冷意,混着不远处暗渠飘来的水草腥气往鼻腔里钻,呛得他眼眶发紧。

      他垂眼盯着脚边泛着涟漪的河面,浑浊的水色里,自己的影子歪歪扭扭浮上来。

      指间攥着的那叠纸币,竟像浸了血似的,边角处的褶皱里都泛着刺目的红。

      狄弋站起身,沿着河岸慢慢走,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的石子在硌着心。走到巷口时,他忽然停住脚,回头望向河面。

      夜色里,河水泛着淡淡的光,像碎玻璃铺在上面。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纸币,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那些被抢走的钱,那些沉在河底的人,不能就这么算了。

      狄弋坐在仓库一楼的沙发边缘,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布料,指尖慢慢变凉,连呼吸都跟着沉了下去。

      眼前反复晃着那片暗沉沉的河面,那点冰凉像顺着皮肤钻进了骨头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脚步声从门口传来,是肆郁办事回来了。“怎么在这儿坐着?”

      肆郁的声音还是像往常一样温和,把饭放在他面前,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手背,却被狄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肆郁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他紧绷的肩膀上,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

      狄弋余光却不受控地往对方那边瞟,连对方垂在额前的碎发晃了晃,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刻意把沙发上的抱枕往腿间夹了夹,和肆郁拉开半尺距离。

      狄弋没再看对方,只伸手拿起面前的饭盒,专注地往嘴里送。

      咀嚼的动作很稳,连带着呼吸都比刚才沉了些——像是要用吃饭把心里那些没说透的念头暂时压下去。

      没等肆郁说什么,狄弋已经攥着衣角站起身。他没回头,脚步朝着浴室的方向,帆布鞋踩过仓库水泥地,发出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浴室里只有头顶一盏昏灯亮着,水汽还没起来,瓷砖地面泛着冷光,映得他的影子孤零零地贴在地上。

      他抬手解开外套扣子,连带着里面的T恤也一并往下扯。

      水流哗哗落在瓷砖上,狄弋站在喷头下,热水瞬间漫过肩头,却没让他放松半分——身后肆郁的目光像带着温度,落在他背上,烧得人皮肤发紧。

      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故意把水流调大,想盖过身后的动静,却听见肆郁的声音在水汽里传过来:

      “今天去河边了?”

      狄弋握着喷头的手紧了紧,热水顺着指缝往下淌。他没回头,只往旁边挪了挪,避开对方的视线范围。

      “你进来干嘛?要洗就快点,这破浴室的热水撑不了多久。”

      话里带着点刻意的不耐烦,却掩不住语气里的一点发僵——他不怕那些人的凶神恶煞,却有点扛不住肆郁这样安安静静的注视,像能把他心里藏的那些心思都看透。

      肆郁没动,只站在原地,目光落在狄弋肩头的水珠上:“吓到了?”

      水流声忽然显得格外响,狄弋的动作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水珠从发梢滴下来,落在锁骨上。

      肆郁的目光落在他滴水的发梢上,浴室里的热气渐渐漫上来,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狄弋盯着肆郁的眼睛,试图从那温和的神色里找出点虚伪和破绽:“你也干这些?”

      肆郁闻言,忽然低笑了一声。

      他没回答,只是伸手拿过旁边挂着的毛巾,递到他面前。

      狄弋迟疑了两秒,伸手接过。粗糙的布料蹭过掌心,让他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些。

      他用毛巾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水,故意皱起眉,借着动作掩饰心底的乱,往前凑了半步。

      热水的雾气瞬间裹住两人,狄弋压低声音追问:“肆郁,你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吧?”

      这话问得直接又急切,像在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肆郁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目光从他皱着的眉峰移开,缓缓往下,落在他那片白皙的胸口上,淡红色的牙印在暖光下格外显眼,像个没愈合的伤口。

      那道印记带着不属于此刻的温度,是旁人留下的、尚未褪尽的痕迹,像一层薄而韧的膜,悄无声息地隔在两人之间,连空气都添了几分滞涩。

      “是不是一路人,”肆郁声音比刚才沉了些,“要看你想怎么分。”

      狄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能感觉到肆郁的目光在那处牙印上停留的瞬间,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灼意。

      肆郁抬眼,目光落在他慌乱躲闪的眼底,他太清楚这道牙印的纹路,不是意外磕碰,不是无意抓伤,是带着占有欲的、用力的咬合——那是旁人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此刻却像挑衅般,在暖光里晃得人眼晕。

      狄弋套上衣服,布料严丝合缝地掩住那道淡红印记,触感却仿佛仍烫在皮肤上。

      它没随遮蔽褪去,反倒像枚淬了凉的印章,在心底烙下清晰的警醒。

      他转身朝门外迈步,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敲出沉稳的回响。

      回到房间,狄弋脱了鞋坐在床沿,膝盖微微收拢,就那样静坐着,目光追着肆郁的身影。

      肆郁刚洗完澡,发梢还在滴着水,濡湿了颈侧的衣领。他没在意狄弋的注视,径直走到床边拿起吹风机。

      热风扬起他柔软的黑发,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顺着发梢滑落。

      狄弋的视线就没移开过。

      从他握着吹风机的手指,到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发梢,再到他垂眸时纤长的睫毛,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他收进眼底,目光里带着点不自知的缱绻。

      肆郁吹得差不多了,指尖拨了拨发顶,确认发丝干透,便随手将吹风机的风口转了个方向,对着狄弋这边轻轻扫了扫——没碰到他,只是让带着余温的风拂过他的脸颊和发顶,带着淡淡的沐浴露清香。

      那风不烫,却像带着某种引力。

      狄弋没多想,顺着那股暖意,下意识地往肆郁那边蹭了蹭。

      肆郁察觉到他的动作,吹风口顿了顿,低头时恰好对上狄弋的目光。

      那双眼亮得像浸了温水的碎钻,没有半分设防,软乎乎地裹着依赖,就那样直勾勾地望着他。

      他没说什么,只是把吹风机的风力调小了些,暖风吹得更缓,慢悠悠地扫过狄弋的发梢,像一种无声的纵容。

      吹风机的嗡鸣彻底停了,肆郁把它放回床头柜,径直掀开被子躺了下去,后背对着狄弋。

      黑暗里,狄弋悄悄侧过身,朝着肆郁的方向挪了挪。

      以往这个时候,肆郁总会转过身来,伸手把他捞进怀里。

      可今晚,肆郁就那样维持着背对的姿势,一动不动,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像隔了一层摸不着的薄纱。

      狄弋的手悬在两人之间,犹豫了许久,终究没敢碰上去,只是把身子又往肆郁那边挪了挪,胸口贴着他的后背,却能清晰感觉到那点若有似无的距离,心里空落落的。

      就在这时,肆郁的肩膀忽然极轻微地动了一下,他依旧没回头,只是后背的紧绷感稍稍松了些,胳膊往里收了收,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被角。

      狄弋的心跟着颤了颤,试探着伸出手,指尖轻轻碰到肆郁的衣角,又飞快地收了回来。手还悬在半空,眼底满是无措的失落。

      下一秒,肆郁忽然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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