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镜》共醉青山

35、第三十五章灯引暗涌

　　行动计划既定，众人不再耽搁，趁着夜色各自散去准备。书房内只剩下陆明析与半靠在软榻上的江湛醴，以及那盏在桌案上散发着柔和光晕的青灯。

　　烛火噼啪，映得江湛醴的脸色愈发显得透明，他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虽平稳，眉宇间却依旧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痛楚。陆明析站在桌边，目光落在青灯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灯身冰凉的瓷釉，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鹿鸣苑中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朔风城下他背靠着自己的温度，以及……他此刻毫无防备的脆弱模样。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微酸而陌生的悸动。

　　他端起苏南霜临走前温着的药碗，走到榻边，低声道：“喝了药再睡。”

　　江湛醴缓缓睁开眼，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此刻因伤痛而显得有些湿润，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多了几分依赖般的慵懒。他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就着陆明析的手，微微仰头，将温热的药汁一点点咽下。苦涩的药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他蹙了蹙眉，却没有抱怨。

　　喂完药，陆明析正要收回手，江湛醴却忽然抬手，指尖轻轻搭在了他握着空碗的手腕上。那触碰很轻，带着伤后的虚软和一丝不正常的温热，却让陆明析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仿佛有细微的电流自那接触点窜开。

　　“陆大人……”江湛醴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气息因靠近而拂过陆明析的耳畔，“这般伺候，江某……受宠若惊。”

　　陆明析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以及那下面自己骤然加快的脉搏。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语气依旧维持着平日的清冷：“江少主为护我而伤，陆某略尽心力，理所应当。”他想抽回手，手腕却被那看似无力的指尖若有若无地勾着，一时竟没能挣脱。

　　“只是……理所应当？”江湛醴微微歪头，目光仿佛带着钩子，直直望进陆明析试图躲避的眼底，那深渊般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陆明析，你看着我时，想的只是‘理所应当’吗？”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陆明析能数清他因失血而愈发明显的睫毛，能感受到他呼吸间微弱的气流。

　　陆明析的心跳彻底失了序，耳根不受控制地漫上热意。他想反驳，想维持住那层冷静自持的外壳，却发现所有的言辞在对方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确实不只是因为“理所应当”。那份因他受伤而起的恐慌，那份想要守护在他身边的冲动，早已超出了合作的界限。

　　就在他心神摇曳，几乎要溺毙在那片“言渊”中时，桌案上的青灯忽然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灯焰中的那点金芒骤然亮起，如同被什么东西吸引，指向了一个明确的方向——正是旧运河闸口所在！

　　这突如其来的异动打破了室内旖旎而紧绷的气氛。

　　陆明析猛地回过神，趁机抽回了手，转身看向青灯，借此掩饰自己微红的耳廓和紊乱的心绪。“青灯有反应了！”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指向闸口方向……看来那里果然不简单。”

　　江湛醴看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和那故作镇定的语气，唇角无声地勾起一抹得逞而又带着几分满足的弧度。他不再逼迫，重新靠回软榻，目光也落在那盏青灯上，眼神恢复了锐利：“看来，我们这位纪将军的忠魂，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念旧’。也好，有了这指路明灯，明日探查闸口，便能少走许多弯路。”

　　陆明析背对着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胸腔里那只不听话的鼓噪。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正事上：“闸口地势复杂，水下情况不明，需得做好万全准备。我这就去调阅工部存档的闸口构造图。”

　　“嗯。”江湛醴应了一声，看着他将青灯小心收起，那专注而清冷的侧影在烛光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他忽然低声道：“明日……小心些。”

　　陆明析动作一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快步离开了书房，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一般。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江湛醴缓缓抬起方才触碰过陆明析手腕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片刻的温软与脉搏的跳动。他低声笑了笑，牵动了伤口，引来一阵咳嗽，眼底却是一片深沉的、势在必得的暗芒。

　　“陆明析啊陆明析，”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自语，“你这片‘明析’之光，我这片‘言渊’，是酌定了。”

　　窗外，夜色浓稠，暗流在灯火的指引下，正悄然向着旧运河闸口汇聚。而某些潜藏的心绪，也在这危机四伏的夜色中，悄然破土，再难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