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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逗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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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杭按李文兆的建议打算当晚就办住院,事发突然,他只好在几个基础检查之间的空档临时去协调后面的工作安排和请假。好在答应替他代课的老师都善解人意地表达了关心和祝福,易杭一一谢过,检查过没有遗漏的消息后才松了口气。
做检查的过程还挺快,但等结果的时间比较长。易杭看了看表,觉得可以趁这会儿出去吃个晚饭——凌晨十二点之后就要禁食了,在这之前的最后一顿肯定得好好吃。
他在手机上搜索到了医院附近好评最多的一家餐厅,外卖送过来预计二十分钟,但导航显示步行过去只需要三分钟,于是易杭当即决定到店去吃。结果才刚踏出医院大门没多远,就被一位“不速之客”挡住了去路。
这是一只白底黄斑的流浪猫,个头小且苗条,身手很敏捷,从路边矮树丛窜出来的时候易杭只见到一个残影从自己面前飘过,吓得他猛地倒退一步,然后被一块翘起来的碎砖绊倒。
在快要接触到地面的时候,易杭下意识用手撑地,所以手掌和手肘被粗糙的石地磨破了层皮,有两块地方渗了点血珠出来,其他地方倒都没有受伤,算不上什么大事。
只是他摔的这一下动静不小,原本要冲出去追老鼠的那只猫也被他震得呆在了原地,快到嘴边的食物跑了也不管了,和易杭大眼瞪小眼,没一会儿又灰溜溜地钻回它那草丛里的破纸箱中蜷着了。
这场面真是既滑稽又心酸的。易杭看着那小猫像是饿得眼睛都湿漉漉的有些于心不忍,加上间接弄丢人家食物的愧疚,他去街对面的便利店买了几根火腿肠回来,蹲在纸箱旁撕开了包装就这么举着喂猫。
这猫应该是饿了有一段时间了,吃东西一口接一口的速度极快,三两下就咽进肚子里,吃得挺开心。易杭也津津有味地看着它吃,根本没注意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直到头顶传来话音,他才猝然抬头,然后愣住了。
“人吃的火腿肠对猫来说有点咸,用这个喂吧。”
易杭犹豫了几秒才伸手去接那个装着水煮鸡胸肉的轻食纸盒,眼睛却一直没离开那人的脸。
他的目光实在太过直白,但凡换个人都会被他直勾勾的视线盯得浑身发毛,但面前这个人表情却意外自然得很,平静地也望了过来。
最后还是易杭先挪开目光,扫了眼男人手臂上搭着的白大褂,竟然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是……兽医?”
许昀朗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没忍住笑了:“不是,只是略懂养猫的‘人医’。”说完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次性的碘伏棉签,朝他小幅度挥了挥:“我帮你处理手上的伤,就当自证了?”
易杭没有答话,还是那样沉默地看着他。许昀朗只当他是默许了,拧开一瓶矿泉水将他手掌和手肘伤口上的灰尘和泥沙简单冲洗干净,然后拆开棉签绕圈涂上碘伏。
他的动作很轻,易杭没感觉到多少痛感,反而被那点轻微的痒弄得有点想笑。但是许昀朗时不时会抬头看看他的表情,没见到什么异样才继续,所以易杭只能努力忍住。
为了缓解尴尬,他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医生平时都会随身携带这些东西吗?”
许昀朗松开扶住他手臂的那只手,站起身来将用过的棉签丢进垃圾桶,然后摇了摇头:“其他医生我不了解,但我是十分钟前才把这些从诊室拿过来。”
十分钟前,那不就是他被绊倒后和小猫面面相觑的时候吗?
易杭盯着对方波澜不惊的眼睛又看了一会儿,张了张口想要问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只叹了口气说:“谢谢许医生。”
许昀朗原本已经转身要走,但听见这一称呼又顿住脚步回头:“易先生怎么知道我姓许?”
“那许医生又怎么知道我姓易?”
话落,两人对视了几秒,忽然都笑开了。
“好久不见。”
易杭低头眨了眨眼,抬头时脸上只剩下一点礼貌的微笑:“嗯,好久不见。”
易杭还是到店去吃了那家好评第一,只不过比预想的时间晚了一点,用餐的人多了一个——那份鸡胸肉原本是许昀朗的晚餐,易杭出于对方帮了小猫又帮了自己的善良,决定请他吃饭。
许昀朗点头答应得很快,一点儿都没有要客气的意思。就好像他们一直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偶然遇见就能爽快地约上饭。
但其实他们已经将近十年没有见过面了。
这么多年过去,许昀朗的样子看上去和以前相比竟然也没有太大变化,不然易杭也不会在抬头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认出他来。
只是岁月把他如今脸庞的棱角磨得更加瘦削,工作的疲惫又在他眼下抹了淡淡的乌青,将他与当年的少年人区分开来。
不过一双眼睛倒总是亮的,比易杭刚认识他那时候要好上太多。
他现在应该过得还不错,那就别再提以前的事让人尴尬了。易杭想。
可现在的气氛再不说点什么也太奇怪了。
这些年他们的交集可以说为零,两人现在的工作行业也八竿子打不着,能聊到一起的内容是少之又少,和陌生人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
要是他们完全陌生倒也好,这样沉默无话也很正常。但偏偏他们有着关系密切的曾经,且刚刚许昀朗对他的态度就像小猫尾巴挠手心似的,似是亲近,又端着距离,让人退也不情愿,进也没理由。
所以易杭只能在这不冷不热的氛围下反复欲言又止,然后默默祈求许昀朗能开个话头。
万幸的是,不知道许昀朗是不是真的有读心术,易杭刚在心里念叨完,他就开口问了有关易杭生病的一些情况。
易杭一开始以为是他听出了自己声音沙哑,所以礼貌性地关心一下,就只简单答说声带有些问题。但聊到后面发现对方好像并不只是随便问问,反而事无巨细地问到了他手术前后这几天的安排,倒提醒了易杭还没有跟他姐说手术的事。
易杭的姐姐易晞比他大三岁,因为从小就自信漂亮、多才多艺,经常被身边亲朋好友打趣“这是天生就该当明星的”。谁曾想这小姑娘长大后还真以高分考进了国内最好的戏剧学院,到现在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演员了。
因为工作繁忙,易晞常住外地,很少回家。易杭怕影响她工作,非必要也不常打扰她。但现在他们爸妈还在国外参加一项学术活动回不来,如果手术当天必须要亲属签字陪护,就只能找易晞了。
可易晞毕竟身份特殊,过来一趟恐怕不容易,想到这里,易杭觉得自己简直一个头两个大,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试着找找别的方法,于是便开口问道:“许医生,你知道哪里可以请到手术陪护的人吗?”
“医院有专门渠道可以申请。不过…怎么不找家人?那样会方便很多。”
家里的事情易杭不想多说,只含糊说一会儿会再跟姐姐联系一下:“不过最近她都忙,就算能抽出空过来也得是明天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还是想问渠道请人——若不是有规定,他甚至觉得自己一个人就可以。
许昀朗也没多问,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今晚办住院手续?”
话题跳得太突然,易杭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顿了一会才说:“对。”
“好。我明天上夜班,在这之前也没什么事,一会儿我跟你回医院吧。”
许昀朗说得清晰且干脆,有种不容质疑的坚定,因此易杭先下意识点了头才发现有哪里不太对:“……为什么?”
“在你姐姐过来之前,我可以做你的‘术前陪护’。”他说完,大概又觉得用词太过强硬,又补充道:“如果你同意的话。”
二院有规定,为了减少对病人的打扰,手术前不允许探视或陪护,所以许昀朗那句“术前陪护”不过是打个比方,实际上他能做的只是陪易杭办手续之类的。
但跟着跑手续不是什么轻松事,而且也不必要——易杭病的是声带又不是手脚,普通朋友他都不太好意思这样麻烦人,更别说是现在和他顶多算半生不熟的许昀朗。
再者,许昀朗刚上完十二个小时的白班,这会儿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让人变相加班。
但就当二人走出餐厅门口、易杭准备找说辞婉拒时,许昀朗却抢先一步开口了:“我能去吗?”
不得不说语言的运用和心理战真是一门艺术,明明是好心帮忙却以请求的方式发问,这话一出,向来就不擅长拒绝别人的易杭此时更是不知道怎么说出“不能”两个字。
易杭再次看向对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些端倪,但是他失败了。
许昀朗的眼神是坚定的,意味着他并没有在客套或者是开玩笑。但除了这份坚定以外什么都没有,易杭在其中找不到其它任何一种情绪可以让他想明白对方这么做的理由。
他想不明白的实在太多了。
为什么主动搭话又要装作不认识?
为什么委屈自己也要帮他?
如果要回来,当初又为什么离开?
……
但易杭什么也没问。
他只点头说了句“谢谢”,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压力被分担的轻松。
相反的,他总觉得有一个新的难题沉重地压在了自己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