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歧路与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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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球室里浑浊的空气和阿杰那句“想清楚”的警告，像粘稠的沥青，附着在陆朝阳的感官上，挥之不去。他离开那个烟雾缭绕的是非之地，重新踏入冬日傍晚清冷的街道，寒风一吹，让他发热的头脑稍稍冷却，但心底那个疯狂的念头却如同藤蔓，扎根更深。
“老地方”是城郊结合部一个废弃的货运码头仓库，以前他们一群半大少年偶尔会跑去那里喝酒胡闹，宣泄着无处安放的青春躁动。如今再次走向那里，陆朝阳的心情却截然不同，每一步都踩在沉重和不安上。他知道，今晚踏入那个仓库，可能就意味着踏上一条无法回头的歧路。
仓库内部比他记忆中更加破败，巨大的空间里堆放着生锈的集装箱和废弃的机器零件，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灰尘混合的刺鼻气味。只有角落一小片区域被清理出来，拉了几个简陋的灯泡，昏黄的光线下，阿杰和另外两个陌生男人等在那里。
其中一个男人身材干瘦，眼神却像鹰隼一样锐利，穿着不合时宜的皮夹克，手指间夹着烟，打量着陆朝阳，目光带着审视和算计。另一个则是个沉默的壮汉，抱着手臂站在阴影里，像一尊门神。
“豹哥，人带来了。”阿杰对那个干瘦男人说道，语气带着几分恭敬。
被称作豹哥的男人吐出一口烟圈，上下扫视着陆朝阳，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陆家的少爷？有意思。阿杰说你要用钱？多少？”
陆朝阳报出了一个数字，一个足以覆盖林序奶奶后续相当长一段时间治疗和康复费用的数字。
豹哥挑了挑眉，似乎也有些意外于这个数目。“数目不小啊。陆少爷这是要干什么大事？”
“这你不用管。”陆朝阳语气生硬，“就说能不能弄到，什么时候能拿到，利息多少。”
豹哥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有些瘆人：“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钱，我有的是门路。快的话，明天就能给你一部分。利息嘛……”他报出了一个高得离谱的数字，并且强调了利滚利的计算方式。
陆朝阳的心脏猛地一沉。他知道高利贷利息高，但没想到会高到如此离谱的程度，这简直是在吸血。
“能不能低点？”他试图争取。
豹哥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冰冷：“陆少爷，你以为这是菜市场买菜？风险我们担着，规矩就是这样。你要是觉得不合适，门在那边，请便。”他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陆朝阳僵在原地。他知道，走出这个门，他就彻底失去了快速弄到钱的希望。林序和他奶奶……他不敢想象后果。
阿杰在一旁低声劝道：“朝阳，豹哥的规矩就是这样。你要是急用，就……”
陆朝阳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想起林序在快餐店后厨洗盘子的背影，想起他握着奶奶的手时那隐忍而绝望的眼神，想起父亲那掌控一切、冰冷无情的面孔……
最终，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借。”
豹哥脸上重新露出那种算计的笑容：“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过，空口无凭，你得有点抵押。”
“抵押？”陆朝阳一愣，“我……我现在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陆少爷说笑了。”豹哥慢悠悠地说，“你这个人，就是最好的抵押。我相信，陆家不会不管你的。当然，我们也有一些……确保借款人遵守约定的方式。”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壮汉。
陆朝阳明白，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如果他无法按时还钱，这些人绝对会用各种手段逼他就范，甚至可能牵连到他的家人，或者……林序。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好。”他哑声答应。
就在豹哥准备让手下拿来借款协议的时候，陆朝阳的手机，那个他为了躲避父亲而关掉多日的手机，因为出来前充了点电，此刻在他口袋里突兀地震动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个他此刻最不想看到，却又无法忽视的名字——周峰。而且是不间断地、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带着一种不寻常的急切。
陆朝阳皱了皱眉，本想直接挂断，但一种莫名的不安感攫住了他。周峰知道他最近情况特殊，如果不是极其重要的事情，绝不会这样疯狂联系他。
他犹豫了一下，对豹哥说了声“抱歉，接个电话”，然后走到仓库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按下了接听键。
“喂？周峰，什么事？”他的声音还带着刚才谈判的紧绷。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周峰焦急万分、甚至带着哭腔的声音：“朝阳！卧槽你他妈终于接电话了！出事了！出大事了！林序！林序他……”
听到林序的名字，陆朝阳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所有的杂念都被抛到九霄云外。“林序怎么了？！快说！”他低吼道，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发颤。
“赵强！赵强那帮孙子！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听说林序奶奶生病缺钱，今天放学后，在校外那条巷子里又把林序堵了！这次他们不是骂几句就算了，他们……他们逼林序下跪！还抢了他的书包，把里面他奶奶省下来给他的那点钱全抢走了！林序跟他们动了手，但他们人多……朝阳！林序被打得不轻，头都破了，流了好多血！他们还说……还说下次要让他更难看！”
周峰语无伦次，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陆朝阳的心脏。
林序被打了！
头破了！流血了！
因为没钱，因为被欺凌！
而自己在这里做什么？在这里和放高利贷的人渣谈条件，试图用一种可能将所有人都拖入更深渊的方式去“帮他”？
一股滔天的怒火和撕心裂肺的心疼，瞬间冲垮了陆朝阳所有的理智和权衡！他之前所有的犹豫、对风险的恐惧，在这一刻都被对林序处境的担忧和对那些霸凌者的愤怒所取代！
他猛地转过身，眼睛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对着电话那头的周峰嘶吼道：“你们现在在哪儿？！林序在哪儿？！”
“在……在学校后门那个小诊所！我陪他来的！朝阳你快来啊！”
“等着我！”陆朝阳几乎是吼出了这三个字，然后根本顾不上再跟豹哥解释什么，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猛地冲出了废弃仓库，将阿杰错愕的呼喊和豹哥瞬间阴沉的脸色全都抛在了身后。
他跳上路边拦下的出租车，报出学校后门诊所的地址，催促着司机快点，再快点。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胸膛剧烈起伏，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赵强！又是赵强！
他曾经警告过他们，看来他们根本没把自己的话放在眼里！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轻易放过他们！
而林序……他现在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是不是很疼？是不是……又在一个人默默地承受这一切？
一想到林序可能浑身是伤、孤立无援地躺在诊所里，陆朝阳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歧路在前，他却毅然转身。
只因为那道他想要守护的影子，
再次被拖入了更深的黑暗。
而这一次，光决定不再沉默，
哪怕燃烧自己，也要将那阴影周边的污秽，
彻底焚尽。
（第六十七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歧路与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