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泓集》刘千羽

7、鸡毛不是剑1.0

　　南边的天空开始放晴了，阳光从浓密的乌云缝隙中倾泻下来，露出那可爱的蓝天。办公室前面仓库的红瓦盖亮亮的，泛出来那种洗过的干净。九队上边的天空仍然布满了乌云，风一吹动它仿佛都能挤出几滴雨来。

　　雨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办公室窗前的塑料布上，每一下声响都像是要打破这窒息的烦闷。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潮乎乎的湿气。会议桌上的红大绒桌布像是被水汽泡得沉重了，不停地在向下用力地拽着。桌子上摆着的三个茶杯，几瓶矿泉水和三盘水果。在左勤的视线里，它们正朝着会议桌的边缘移动着。

　　吃完中午饭以后，在左勤的一再要求下，狄老板让老张拉着左勤去下边的工地上看了看。虽然，能干上工程活儿的人都有些来头，谁都明白里边是咋回事儿。而且，狄老板确实对这样的检查，一副不置可否，轻描淡写的样子。但左勤可不想被一问三不知，尴尬地杵在那儿。所以，他跟老张用了几个小时，几乎把干完的和正在干着的工地都走到了。等狄老板在电话里告诉他们俩，检查组已经到项目部的时，他俩才急匆匆地从工地往回赶。

　　当两脚大泥，一头汗水的左勤被叫进会议室时，管理处顶头上司派下来检查工作的三位领导，已经等得有点儿不耐烦了。他们眉头紧锁，一脸凝重地看着手里那张已完工量清单。

　　坐在中间的那位略胖的领导看了看进来的左勤，示意他坐到他们仨对面的椅子上。左勤像是个被审讯的嫌疑犯那样，一坐下来就脸对着亮光。他只能看见三个或胖或瘦的人影，看不清对面三位领导的表情了。

　　“我姓吕，是水务总局副局长。这位是杨副科长，这位是韩副科长。你是这个项目的项目经理？”左勤刚坐稳，对面中间那位领导就开始说话了。

　　“三位领导好，我是的项目经理。刚才去工地转了一圈，耽误领导们时间啦！不好意思！”左勤笑呵呵地站起来，跟三位领导哈了一下腰。

　　“临时抱佛脚去啦？你叫什么名字？”杨副科长一开口就阴阳怪气的。虽然说的是实话，但在这样的场合其实也没必要这么做的。对左勤来说，不管是被哪位领导深一句浅一句损上几句都无所谓。左勤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才在这儿的，才懒得跟人较真呢！但这么肆无忌惮地说话，就不知道将来会得罪谁了。

　　“左勤。”左勤平静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那个瘦子杨副科长把手里的清单平放在面前的桌面上，身体向后靠了靠。抬起右手重重地压在清单上，盯着左勤慢悠悠地说：“五个月了，就干这点儿活吗？工程款都下来百分之九十了，你们想拖到什么时候？还想不想干了？你们的进度计划那？”

　　“噢，领导是这样的。我们已经在抢工期了。您看，今年的雨水特别多。节制闸、管涵、闸门和水渠什么的，基础都泡在水里根本没法干活儿。再就是有的施工部分在水田中间，现在也没法干活儿。我们保证秋收以后，多上几个班组，多上施工机械，一定会把时间抢回来。”

　　当左勤听到杨副科长这搞不清现实情况的提问时，还是冷静了一下。他并没有针锋相对地去解释，土地都没解冻根本干不了活。或者工程款三天前才下来，还都在管理处的账面上趴着，一分也没拨给施工单位。而是，强调了一下天气反常的现实情况。

　　“少扯淡，别跟我搁这儿下保证。我们不是来检查保证的，我们要看到的是实际施工到哪步了？还有多少活儿没干。”杨副科长对左勤的回答很不满意。左勤感觉出来了，他似乎一开始就是来找麻烦的。

　　“领导，按照原来的施工进度计划，三年工期的第一年工期内，我们应该完成总工程量的百分之四十五左右。现在赶上这么多雨天，原来的施工计划已经失去意义了。我们调整了一下施工顺序。现在，五队和八队那边的渠道和闸门已经提前完成。渠道板按照原计划，应当在九月初开始加工。但根据实际情况，我们已经提前开始了。现在，已经接近完成总量的百分之二十。二队和三队那边的渠道，也已经开始填土筑渠。压实之后，就可以挖方。”左勤仍然保持着微笑和一脸诚恳，向面前的三位领导解释着。

　　“你们是施工单位，应该知道施工会遇到雨天。雨天是否会延误工期，应当在你们预料之内，你不要总拿雨天来说事儿。工程款可是都给你们拨下来了，你们现在就干这点儿活，还总是拿雨天说事儿。你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是吗？”吕局长左手边陪同检查的韩副科长，对左勤总是强调雨天多十分不满。

　　“您说的对，雨天是施工计划里必须考虑的因素，也是成熟的施工单位应当预料到的。但是，今年的雨水要比往年多很多。这是现实情况，不是我编的。再说了，我们的实际施工进度并没有延后，只是调整了一下施工的顺序。没办法按照原计划，先对示范区的工程进行施工。请领导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在工期内完成所有应建项目的。”面对韩副科长的质疑，左勤还是决定顶一下，要不然总被他们当软柿子捏。

　　“你懂不懂ZZ站位？”杨副科长听出左勤的话里有顶撞的味道，声音提高了八个调门朝左勤大吼一声。

　　“领导，三年的项目工期，我们按照步骤一步一步地在抓紧施工。我不太清楚，我的ZZ站位哪里有问题？”左勤扬起脸问。竟管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他也不想再受这份窝囊气了。

　　“那个谁，来来来，给领导们加点开水。”狄老板和老张一直都在会议室门口偷听着。当杨副科长朝左勤大吼时，狄老板并没有着急出来打圆场。但听见左勤质疑杨副科长的话时，狄老板朝身后假装喊了一嗓子。然后，一边笑嘻嘻地走进会议室，一边朝左勤使着眼色。

　　“你先出去。”吕局长对狄老板说完，扭过头来对着左勤说：“我告诉你，我们是来检查工作的，不是来让你质疑的。我们做任何工作，都要保持正确的ZZ站位。虽然是三年的工期，但我们也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要发挥自身优势，更快更好地完成各项工程任务。这有什么不好的吗？片面地强调负面因素，是在为不积极主动施工找借口。工程款已经下拨百分之九十，说明领导对我们的项目很重视。我们有什么理由不争分夺秒地把工作做好呢？”吕局长端起前面的水杯，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水。停了几秒，继续说：“我们这个项目，是配合高标准农田的项目。早一天施工完，我们就早一天受益。既然老天跟我们施工作对，我看调整原来的施工计划很有必要。不过，我现在要向你，向所有施工人员提出更高的要求。我们的施工计划不能再按照年、月、旬，甚至天来计划。我们要按照时、分、秒来制定施工进度计划。你们要好好考虑这件事儿。这样吧！明天，你们把新的进度计划送到场部宾馆去。我要仔细看看。”

　　狄老板根本没听吕局长让他出去这话，却一屁股坐在了墙根旁的沙发上。而且，坐下去的声音很响。左勤明白，狄老板坐在这里是想给他壮胆。他也知道，狄老板的眼色是什么意思。让检查组的领导放开说就是了，却不必跟他们顶撞。所以，在吕局长高屋建瓴、总结陈词般的讲话面前。两个人都在仰着脸认真地听着，根本就不想插嘴。但当听到吕局长说，施工进度计划要按照时、分、秒制定时。他俩都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这不是扯犊子吗？

　　吕局长说完，朝旁边的杨副科长和韩副科长看了看，问：“你们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吗？”韩副科长摇摇头，表示没有了。当吕局长站起来要往外走时，杨副科长对着左勤义正言辞地说：“对了，你明天按照吕局长说的，把新的施工进度计划报上来。再把各个项目施工完成的部分，和已经开始施工的，还有将要计划施工都写详细点。装订成小册子那样，中间用彩色纸隔开，一起报上来。别整的乱糟糟的，老是单页飞。”

　　“好的，领导。”左勤平静地回答着。

　　检查组其实早就到了。在狄老板打电话给左勤和老张之前，检查组先把“哼将”叫过去问了几个问题。按理说内业是他做的，工程进度的详细情况他最了解。但这小子仿佛只对工作不上心，对其他的都兴趣浓厚。自己做的内业，竟然糊涂到上边写了啥都搞不清楚。在外边躲了一中午，下午时给狄二打电话。听说老黄他们早走了，人就像冒出来一样回到了项目部。凉饭冷菜也不顾了，一顿猛扒拉。碗筷还没等放下，检查组就进九队的队部。让他整理一张简单点的清单，竟然把三位检查组的领导都看恶心了。

　　外边的雨终于停了，阳光落在办公室门外晾衣铁丝上“哼将”的裤衩子上。杨副科长紧顾着躲开脚下的泥坑，脑袋差点儿撞在裤衩子上。他满脸怒气地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狄老板和左勤，鼻子里“哼”了一声。狄老板瞥见“哼将”裤衩子，检查组来了还没收回去。轻声骂了一句“这小崽子！”

　　检查组的领导们，踩着“小桥”钻进了车里。汽车喷着有些玄乎的白色尾气，朝场部那边快速开走了。

　　狄老板掏出手机，扭身到走到大杨树那边打电话去了。左勤不知道狄老板在打给谁，只看见狄老板“嗯、嗯、嗯”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