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纸成灰》兰漪漪

6、Chapter 6

　　相遇，相知，相爱，然后分别，这是多少人悲哀的故事。

　　大二下学期刚开学没多久，林故纸被学校派去首都参加全国大学生科技创新技术大赛去了。少了林故纸这个神一样存在的学生会会长主持大局，定在四月份举办的世界地球日活动可算是把学院学生会搅得人仰马翻。
　　先是副会长们和组织部一开始没有做好活动的人事安排，然后学生会里又有十几个人临时请假去市郊野外实习了，本来人手就紧张，所以像顾成灰这种留在学生会唯一的用处就是充当炮灰的“人才”也被赶鸭子上架叫去画展板了。
　　一场折腾下来，顾成灰几乎没把腰都给搭上，硬是在两天时间内画好了三块宣传展板。要是画平时的活动展板还好些，但是这次举办的是院里极为重视大活动，展板要比平时的高大很多。顾成灰根本够不着上面的部分，所以只能将就着趴在地上画。
　　当时听到组织部安排了顾成灰来帮宣传部画展板，宣传部长忍不住抹了一把冷汗。人称“一把大刀闹革命”的主儿，顾成灰做事情很有热情，这点的确值得表扬。但是，风风火火不了几分钟她就会留给你一个烂摊子让你收拾得苦不堪言。
　　要是会长大人在的话还好，只有无所不能的他才能把顾成灰造出的一座座烂尾楼改造成富丽堂皇的宫殿，可是现在，他不在……宣传部长目光飘向趴在地上专心致志画画的顾成灰，心里默默地祷告，希望顾小灰同志这次千万不要扯宣传部的后腿啊。
　　一切收尾的工作做好之后，顾成灰在宣传部长热泪盈眶的目光中拖着快要半身不遂的身体扑倒在床上，她决定了——睡到明天自然醒，然后再打电话给林故纸要他补偿。哼哼，为了学生会的事伤了腰，怎么说也算个工伤对吧。
　　顾成灰睡得正香的时候，手机忽然像个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嗡地响个不停。不甘心被吵醒的她闭着眼睛在枕头摸了半天才把手机摸出来，迷迷糊糊地接通电话。
　　“你好，请问你是顾成灰吗？”
　　虽然电话那头的女声是陌生的，虽然那声音听上去悦耳动人，但睡得昏昏沉沉的顾成灰没心思去研究，只是含糊的应了一声。
　　“我是林故纸的妈妈，今天晚上想请你出去吃饭，你今天晚上应该不用上课吧？”
　　顾成灰又口齿不清地应了一声，“嗯……”
　　现在她哪有心情听电话，一颗心早就义无反顾地奔向了她温暖柔软的被窝，哪里还顾得着电话的另一端在说些什么。
　　“那晚上我让司机来接你，就这样。”
　　手机里的忙音嘟嘟地叫了一会儿，顾成灰闭着眼睛摸索着挂了电话，然后翻了个身，缩回被窝里继续睡。
　　几秒之后，平时做仰卧起坐一卧下去就起不来的顾成灰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也顾不上挣扎在痛与酸边缘的工伤了。
　　“林故纸……的妈妈！！！今天晚上吃饭！！！”
　　她的耳朵被刚才朦胧间听到的东西彻底炸聋了。
　　接着就是兵荒马乱的找衣服，试衣服，换衣服，结果衣柜被整个掏了个空。顾成灰埋在床上堆着一大堆的衣服里默默抽泣，林故纸，你跟你妈妈说了我们的事怎么也是先不告诉我一声啊？
　　翻开手机要打电话给林故纸，晓玲满头大汗地从外面推开门说，有个开着车的人在宿舍楼下等她。
　　顾成灰扯着身上的浅驼色套头毛衣和淡蓝色牛仔裤皱着苦瓜脸看着晓玲，问：“你说这身衣服穿去饭店吃饭会不会有点上不了台面啊？”
　　晓玲扫了顾成灰一眼，摇摇头。
　　顾成灰稍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衣服是还行，就是穿衣服的人比较上不了台面……”
　　闻言，刚挂上傻笑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被侍应生一路指引着带到包厢，侍应生周到的为顾成灰打开门。顾成灰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林妈妈低头喝茶的侧影，那样美丽，那样高贵，那样优雅，恍若一只对着清澈的湖水顾影徘徊的白天鹅。
　　顾成灰站在门口，楞楞的看着林妈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紧张得连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放了。
　　林妈妈看到顾成灰，美丽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惊讶，而后又含着笑意对顾成灰说，“你就是顾成灰？”
　　听见问话的声音，顾成灰先是呆了呆，反应过来才不好意思地点头，“嗯，我是顾成灰，林……”
　　她想说的是林故纸的妈妈你好，可是话说到嘴边总觉得很别扭，于是改口道：“阿姨好。”
　　林妈妈对顾成灰招招手示意她坐下，轻轻微笑了一下：“我是林故纸的妈妈，我姓梁。”
　　她上下打量着顾成灰，坐在对面忐忑不安的人长得不算漂亮，只能说是清秀。一张小脸带着还未褪去的婴儿肥，不过眼睛长得倒是挺大的，圆溜溜的眼珠滚来滚去，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被林妈妈看得越来越紧张的顾成灰在桌子下绞着手指问：“梁阿姨，你找我来是……？”
　　“你不用太紧张，就是吃饭而已。”林妈妈夹了一块鱼腩放在顾成灰碗里，“K市也就这家店做出来的菜比较好吃，你尝尝这道西湖醋鱼味道怎么样。”
　　顾成灰对林妈妈亲自为她夹菜感到受宠若惊，“谢谢梁阿姨。”
　　“可有家乡的味道？”
　　咽下鲜嫩酸甜的鱼块，顾成灰笑着说：“嗯，梁阿姨，您也吃，这鱼的味道真的很地道。”
　　林妈妈笑得温柔的为顾成灰添了菜，龙井虾仁、东坡肉、辣汁茄丝、素脆鳝……桌子上的每一道都是江浙名菜。
　　顾成灰垂下眼睛看着碗里平滑油亮泛着光泽的鱼，心里有点闷闷的。虽然林故纸的妈妈看上去温柔可亲很好说话，可是她不至于笨到傻傻地去问林故纸的妈妈怎么知道她是江浙人。
　　喜欢吃的饭菜嚼在嘴里已经变了味道，难道这就是吃鸿门宴的感觉？
　　接到林妈妈的电话，一向神经大条的顾成灰也能感觉到她特地找自己出来不仅仅是吃饭这么简单。所以，提心吊胆的吃完饭，接下来就要进入正题了吧。
　　“你和故纸在一起多久了？”林妈妈姿态优雅地端着茶杯柔声问道。
　　果然，顾成灰微笑着回答：“是从我大一下学期开始的，算是快一年了吧。”
　　“在没见你之前，我一直在猜测故纸喜欢的女孩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是么，我应该让你失望了吧？”咬着橙汁的吸管，顾成灰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故纸那么优秀，按说该找一个德才貌兼备的女孩才配得上他。”
　　“可是，他喜欢上你了不是吗？故纸他从小性子就比别人冷淡些，长大了对人对事漫不经心的性子比以前更甚，有的时候我觉得已经没有什么事什么人能让他情绪产生波动。”
　　林妈妈顿了顿，笑着继续往下说：“我和故纸的爸爸经常平时都很忙，很少和故纸在一起，就算节假日回到家，他也很少和我们交流。去年冬天故纸生日之后，我才发现他渐渐有了除了冷淡之外的情绪，而你们在一起的事我也是今年才知道的。”
　　记得去年故纸过生日的那个晚上，他们一家三口在外面吃饭，吃到一半的故纸拿着手机出去说是接一个电话，接完电话回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柔和了。当时她和丈夫都感觉到了，但都没太在意，以为只是他的哪个好朋友打来的。
　　直到今年一月份收到美国斯坦福大学硕士入学的通知书，向来顺从他们心意的故纸却执意不去美国的时候，她才察觉到故纸已经变了很多。查找原因之后，她决定见见顾成灰，所以才有了今天的饭局。
　　听到林妈妈的解释，顾成灰震惊不已。想了一会儿，她迟疑的开口：“梁阿姨，你是说故纸他……是因为我才放弃去美国的？”
　　“我想，是的。当初申请去美国留学是我提出来的，他那时是同意的。后来考试通过了，论文也很得斯坦福大学的导师欣赏，一月份学校就发来通知书让他三月去报到。可是，他却突然说他不去了。你也是学地理的，也该知道斯坦福大学的地理专业在全球那么多高校中都是数一数二的，能在那里学习是多么难得的机会……”
　　“梁阿姨，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顾成灰的视线落在那张第一眼就让她惊艳的美丽容颜上，仔细看看她觉得林故纸的容貌多半遗传自他的妈妈，林故纸真该感谢老天给了他一个这么爱他的好妈妈。

　　“你就这么答应和林故纸分手的？”孙妩推了推眼镜，一脸鄙夷的看向顾成灰，“你知不知道，人要有点脾气才能活出志气。她说要你和林故纸分手，你就乖乖的和林故纸分手？你的脾气死哪里去了？！你就这么点志气！！！”
　　孙妩越说越生气，就差没掐着顾成灰的脖子泄愤了。顾成灰狗腿的上前抱住她的胳膊，讨好的笑着说：“妩姐，消消气，消消气，为了我这么个既没脾气又没志气的人生气太不值得了不是？”
　　“我是在为你不值你知不知道？你以为你是在演圣母玛利亚，升华了自己拯救了万民。那是你的爱情，你怎么笨到这种程度，这么轻易的放弃……”
　　顾成灰咧嘴笑得很开心，她伸出手环住孙妩的腰，毛绒绒的头埋在孙妩的肩上，“谢谢你，妩姐。”
　　是谁说，生活中那些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人，往往都有着不为人知的悲伤。这一刻，孙妩对这句话表示深深的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