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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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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作为简短路程的传送通道里,奈林面无表情地走着,脚步轻得没有声音。
离开通道,她回到了自己的树屋。这座屋子建造于巨木中空,内部宽敞明亮。
摆设看起来像是两个人共同生活过的痕迹,两杯并排的茶杯、两张靠在一起的椅子、成双成对的日常器物......
奈林沿着屋内绕了一圈,却只有一个人的生活气息,像是另一人凭空消失般。
她没有停下脚步,走向树屋深处的储物室。
一推开门,里头堆满泽戈尔最缺乏的东西。满满的金币反射着光芒,堆积得像小山丘一般。
金币顶端墙上挂着的是教会特有的十字架徽记,而那十字架下方的铁烛台,也刻着教会的纹章。
奈林一盏又一盏地点亮烛台,淡橘色火光跳动在她面上。
她坐在硬邦邦金山上,那姿态自然得像是她坐在柔软椅垫上,不过她的目光呆滞地停在烛台,似乎回忆某段过去。
不久后,烛火彼此牵引,火光被聚拢,火苗噗嗤作响地,越聚越旺,最后汇聚成一颗巨大而流动的火球。
奈林的目光,这才有了神。
火球中,一道空灵柔和的女声:“原计画进行,一切顺利。”
奈林看着火球:“我很好骗?”
光是一句话,便让人听出,对方口中的“顺利”,与奈林收到的资讯完全不同。
火球彼端的女子明显怔住片刻,旋即挤出轻笑:“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会骗妳?我们可是合作伙伴。”
奈林弯下身捡起一枚金币,金属在她指尖叮地脆响。她也笑了,但笑意不达眼底,毫无温度:“是啊,我们是合作伙伴。”
“那妳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资讯,被妳“不小心”遗漏了?”
女声沉思一会儿,带着些困惑地开口:“妳不是对现任魔王不感兴趣?这......还需要通知妳?”
奈林将那枚金币轻轻一弹,让它顺着金山滚落到底,又抓起一把金币,金光在她掌心流淌。
“我感不感兴趣,这取决于我。”她说得云淡风轻,“但妳是我的合作者,合作者......就要有契约精神。”
她把金币凑近脸,明知金币没有香气,她却如同在嗅花般轻轻吸气。
“我们最初合作的内容很简单——妳给我教会的动向,我给妳魔族内部情报。”
停顿一瞬,她一松手,金币随着沙沙声滑落回金山。
“结果现在......‘教皇颁布歼灭任务’,目标直指魔王。”她瞥向火球,“这么重要的消息,我竟然不是从妳口中先听到。”
“晨光圣女,妳觉得——我们还有必要继续交易吗?”
火球那头的圣女无声,奈林则自己将话接下去:“还是说......我们最优秀的圣女,已经被她戏耍在手中的教会给猜忌了?”
女声不再从容:“妳是什么意思?”
奈林假装困惑似地耸肩,手中慢条斯理地把玩金币:“别多想。妳就当个故事听罢了。”
那端的紧张终于掩盖不住:“妳知道什么!”
奈林轻笑,顺口提醒:“别忘了,若不是有我的支持,妳根本没有办法进入教会。”
她不给对方任何回应机会,轻挥手,所有烛火瞬间熄灭。
储藏室重新恢复寂静,奈林坐在金山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像她至今也不明白,那个笑着为她搬来金山的爱人,因何死去。
烛火的消失,让火球另一端的女声瞬间慌了,脸上满是焦虑。
晨光圣女,缇莘。
她是教会自幼培养的圣女候选人。
无数孩子在追随神明道路上迷失,有人被世俗吸引,有人因信念不纯被拒于圣殿之外。而只有那些始终忠于本心、不被诱惑动摇的孩子,才会被带入圣殿,让神明亲自过目,成为圣子、圣女。
这些人是神明钦点的仆人,是祂在世间的意志延伸。
圣子圣女可以有很多位,但最终能通过神明“真正认可”的,只有一位代言人。
但在正式成为代言人之前,他们必须经历一连串的考验。每日祈祷、宣扬福音、向世人实践神明的大爱,并与其他候选人竞争,证明自己拥有代表神明的意志。
缇莘是众多候选者中的一位。
听完奈林的话,她坐在铜镜前,指甲被啃得坑坑疤疤,她盯着镜中的自己,心底泛起焦躁与不安。
奈林是什么意思?
难道......主战派红衣主教们的支持不再集中在她一人身上?
不!不可能!
那些竞争对手都被她给扳倒了。主教们不会找到其他人支持,缇莘努力说服自己这么想。
即便是号称受神明眷顾的教会,也总有光芒照不进去的肮脏角落。
错综复杂的势力角力,竟在这献身于神明的殿堂里滋长,怎么看都是一种讽刺。
缇莘着急厘清思路。
教会现在可分为三大势力。
第一,教皇为首所领导的正统核心。
教皇本人是最遵循传统的那一路,不论其他,就单从他对外始终展现“最符合神明旨意”的态度
这一群不听从任何人,只遵从所谓的“神谕”。
第二,是主战派红衣主教们。
他们崇尚力量,用武力扩张教会版图。先讲道理传递教义,再不行就用“物理”让人听道理。
这次针对魔王下达的“教皇令”,正好给他们大展身手的理由与舞台。
第三,是主和派红衣主教们。
主张以谈判、恩惠与信仰感化来扩张。
和,不是指“和平”,而是指“温和”,两者在他们看来还是有差别的。
这三股势力,都有自家力推的圣子、圣女候选人,而缇莘,就是主战派的红衣主教们所支持的候选圣女。
她喉头发紧。要缇莘说,上面的三股势力,没有一个是什么好东西,包括她也是。
当然她判断并没有错。
魔王的生死,全握在教会手上。不论如何,对于魔王的处理手段,都将牵动整个教廷未来的权利格局。
这阵子,教会怕是要乱了。
只是这个节骨眼,在教皇下令歼灭魔王,主和派暂时失去话语权,本该是主战派扩张权利黄金时机。
为何会有红衣主教对缇莘产生怀疑,考虑要换个人上来......莫非有人怀疑了她的动机?
还是奈林在欺骗她?一来一往,也算合理。
不管怎么说,做好准备才是最保险。
门外传来一声恭敬地呼唤:“晨光殿下,傍晚祈祷时辰将至,请殿下准备!”
缇莘倏地挺直身子:“好、好的。”
*
缇莘的推测并非空穴来风。早在教皇下令的同时,各势力就展开了暗中角逐,掰起手腕。
拱顶之上,印绘着对恶魔的鄙视,以及歌颂天使们的团结的壁画。拱顶之下,身披红衣长袍的主教们,表面上应下了教皇命令,私底下却各怀心思。
众多的权杖、书卷,也比不上那权力象征的三重冕,以及牧杖上三杠,代表所持者高于主教的地位。
天国荣光无法照耀到、重新温暖他们的心,万能的主对虔诚的信徒,也未必能完全掌控。
红衣以能力和数量克上,白衣以权力对下,双方势均力敌,但保持着莫名的平衡。
本该全心奉主的信念,却因权力熏出了异心。
“我等询问圣座,为何窜改我主的旨意,私自讨伐魔王?”
一位长相年轻、身段不似神职人员,反而更像长年练拳的红衣主教站了出来。
教皇卡尼拉三世,岁月为他的脸颊划下标记,但目光矍铄,威严丝毫不减。他握着手中的牧杖:“我主,便是如此吩咐。”
红衣主教问:“圣座可否展示神迹?”
只有神迹,才能证明是降下的神谕。
卡尼拉三世目光锋利,看向发问的主战派红衣领袖:“弗加主教,只要尊从主的意志并履行,上天的旨意不会错。”
他眼神一变,话锋一转:“抑或是......弗加主教在置疑主?还是在置疑主的虔诚信徒?”
虔诚信徒,其实是在指教皇他自己。
卡尼拉三世继续道:“说到此,吾尚未责问弗加主教是如何管理候选人。各种逾矩、肮脏之事,层出不穷。”
弗加被这么一说,脸色微变,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他也不知道惹了谁,底下问题圣子圣女不受管教,屡劝不改,仗着身份欺压百姓,当然不乏骚扰良家妇女,不单如此,甚至顶着教会名号四处招摇撞骗,导致他在主战派的地位受置疑。
此时,另一位戴着单框金边眼镜的主教——贝艾漠,走了出来打圆场。
“弗加主教资历尚浅,这不也是被底下的人给气出怒气,情绪失控,才做出质疑主的旨意,这等荒谬至极的事吗?”
“不如让他回去向主忏悔,相信这对弗加主教获取管理经验大有裨益,对我等也是一件好事!”
卡尼拉三世深深地凝视他,贝艾漠叶没有丝毫回避,正面回视。
他恭敬地画了十字符号:“相信圣座是为了人族、为了我主才下达教皇令。”
“没有任何私欲、无任何谋划......”
说着,他的镜片反射光线,眼底闪过一抹盘算,狐狸般的笑意流露,随后收起单框眼镜。
卡尼拉三世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沉默片刻,语气坚定道:“不会有人比我更虔诚于神明,绝无可能。”
贝艾漠将眼镜放入怀中,单手持著书籍。
他听到王座上的回应后,便转身没有回头,眼角的笑意已消失无踪,对王座上那人道:“那如此便是最好。”
“我等愿为主冲锋陷阵。”
他招手示意手下退开,走出教堂前,目光落在低头的弗加身上,他手指敲著书本边缘,神色难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