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黑潮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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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蚀性的黑血已经再度浸满了绷带，亚利塔纳像是被泼了一身黑血。他几乎又杀了一路，握剑的手都开始麻痹。
一路上他看到了很多被污染、破损的传呼和传送符纹，这些符纹原本连成了一个四通八达的网络。以危塔为中心，这曾是它的优势，现在却是弊端，就像被树皮被环剥了一圈，筛管全都瘫痪了，很难单独修复。
这是第一个无可奈何。
亚利塔纳是个习惯于观察各种迹象的猎人，一旦留心，注意哪些细微的气味，听着那些黑兽的吼叫，感受着强大白魔法气息的流动，一切在他脑中就像雪上的脚印一样明显，他很轻易地就先找到了修道院院长乌庇诺斯。
乌庇诺斯一口白须、一身白袍子、满头白发，木杖头上白魔法的光芒闪耀，在檐下都显眼得跟一大一小两个灯泡似的。
这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他的白魔法和他的脾气一样刚硬，点起的圣光阴险地弥散开去，一波波地冲击着那些四面冒出来的怪异黑兽，从那些几乎铜皮铁骨、能令刀剑卷刃的黑兽的骨缝、关节处裂变开，令那些黑兽骨肉分离。地上横流的碎裂血肉已经染黑了老头的袍角。
乌庇诺斯听了他的来意，中气十足地骂道：“这些蠢货！这个时候还想什么传呼符文，你要赶快去危塔！那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人。即使这个阵脚毁灭，即使整个隔离带崩溃，也可以再扩大、重画，但荆棘之环一旦破裂，我们全都得死！没有人可以直接在无遮无拦的平地上抵抗内外黑潮！你要赶快去里面支援……我担心危塔情况不妙。”
“这个关头，洛弗拉·伊勒尔的安全比我们所有人都重要。七年前……伊勒尔家绝不能再像七年前一样出事！”
乌庇诺斯几乎是挥着魔杖赶他快走，“快滚！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等我赶到危塔压阵的时候要是没看到你，你就白长了双好腿，应该打断了来修道院侍奉女神，年轻人！”
乌庇诺斯自己，这个一向用惯了传送阵的耄耋老头，只能拄着拐杖，继续缓慢地在血地里前行。亚利塔纳有些同情地看了看他，这眼神立刻使乌庇诺斯脸上多了个川字。
这是第二个无可奈何。亚利转身上路了，好心地祝愿他在路上不要摔倒骨折。
所有人都在催着他，所有人都仿佛被死神催促着，勒索着时间。
亚利塔纳一路上甚至来不及想，到了危塔他要说什么？我是来保护你的，就我一个人？直接大喊“洛弗拉·伊勒尔”的名字吗？如果这位伊勒尔先生已经是个死人了怎么办，既然接了这个单子，他是否需要帮忙收敛骸骨？
外乡人亚利塔纳，一年前才一无所有地来到塞伯里，连记忆都没有。
很多人不明白，没有记忆意味着什么；也不明白，绝高的战斗力意味着什么。前者令亚利塔纳长久以来都像个还在牙牙学语，所以不太会追问为什么的婴儿；而后者，令他始终对这个危险的世界、残酷的时代，缺乏恐惧和敬畏。
猎魔人亚利塔纳一直有些茫然地旁观着这个世界，多数时候懒得多管闲事，喝着一杯潘趣酒，他就能在猎魔人酒馆里观察那些怪现状一整晚。
心情好时，他却总愿意做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反常事情。就好像一只孤独又困惑的水母，随机地伸出触手，试探这个陌生的世界。
这一次，他又加入了这片恐惧的海洋。
他感到这座裹尸布小镇，已经被泛滥的恐惧淹没了。但他在汹涌的水面上窥伺，总能看到很多人，仿佛一座座绚烂的珊瑚礁，挺身阻滞着疯狂的黑潮侵蚀海岸，瓦解着黑潮的能量。那些脆弱的鱼鳖虾虫，都在这些珊瑚礁处聚集着，在这惊涛骇浪下，一切都岌岌可危。
他依然很想知道，这一次，哪一边会赢。那些脆弱的生命，已经胜利过一次。
……不，实际上，他们已经胜利过上百次、数千年，在这黑暗纪元里，人类的全面溃败中。
思绪漫游、半自动模式的亚利塔纳眼角一跳，差一点踩进了一个陷阱。他躲过砸下来的黑兽断肢，长剑割开了那满是血污和魔法符文的兜布，看到了三个正激烈争吵的人。
那支恩斯特那个点位派出的探查小队，终于也被他遇上了。
“你是恩斯特派来的？你带了面包吗？”
亚利塔纳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面包”是什么法器吗？后面发现这只是因为黑潮打断了修道院的晚祷，白袍子们这一夜还没吃上晚饭。
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那个白袍修士诅咒了绝情的恩斯特，并且祈祷这些粮食不要被浪费。
这只小队里有两个白袍修士、一个广场区的领路人和两个猎魔人。而现在这里只剩下四个人，其中，一个白袍修士已经在简陋的条件下截掉了一条手臂，处于昏迷状态；一个猎魔人看上去已经处在崩溃边缘，而白魔法又无法治愈精神问题，这只小队可谓是状况极其糟糕。
这只倒霉小队，几乎一进沦陷区后就遇到了又一波怪物，他们被直接冲散成了，白袍子甲带着领路人，白袍子乙则和猎魔人丙一道，还有一个不知所踪的猎魔人丁。后来甲乙两路才在经常失灵的便捷传呼符的帮助下会和，可又碰到了所有的队伍都会有的问题，分歧。
分歧主要在还算有正常民事能力的领路人和白袍子乙之间，在于路线，还在于……该怎么处置两个伤员。
还站着的白袍子乙坚持应该再深入，至少带回去一些消息，还有寻找失散的同伴；而领路人觉得他们已经穷途末路，应该努力想办法逃生；而那个精神失常的猎魔人说不上两句正常的话就开始捂着头呕吐，他一直喃喃着“魔鬼”，“我见到了魔鬼”，所以他的意见被直接屏蔽了。
白袍子乙觉得，领路人正站在道德堕落的岔路口，现在他会想着打退堂鼓，后来再碰到危险就会直接把同伴扔下，甚至当挡箭牌。毕竟甲兄弟的伤就很耐人寻味。
而领路人觉得这些道德卫士的脑袋里都是钢筋，他只是个普通的本地土著，本着牺牲精神加入了这只斥候小队给他们带路，而现在，他们已经遭遇了巨大损失，接下来再有一波怪物，他们都会死在这里，根本送不出一点消息。他们必须把两个伤员先放置在这个隐蔽的防御陷阱……女神会关照他们。
然后亚利塔纳直接毁掉了他们的陷阱。
但他大概带来了更好的补偿方案。
亚利塔纳让他们赶快离开，制止了他们原路返回的想法，“去西北的点位，那里的路还可以走。”
那个吵得两眼通红的领路人质疑道，“可是你还是从多禄角来的，西北那个点位在更远的哥斯拉巷……”
“你们从那里出不去，尤其还带着两个伤员，”亚利塔纳不耐道。
就这两张嘴解释前因后果，都吵得亚利塔纳头痛了，这就是协作带来的最大坏处。反正他总是被拖后腿的那个。他觉得刚才费劲地听他们解释了一通真是浪费时光，他已经决定全部赶走他们。
“带上这两个伤员，去西北角，那条路的黑兽不多，容易躲藏。而且那个点位正在朝里推进，路上你们还会看到你的老院长，就算跟着他，你们多半也能熬到天亮。别跟着我，我不会照顾废物。里面的事情不需要你们管了。消息？——如果无法忍受一无所知的黑暗、无法忍受脚不着地的悬置，人类早就应该消亡了……”
“是你！”那个精神失常、抱膝蹲坐着的猎魔人突然跳起来抓住了亚利塔纳的手，他仿佛精神一振似的，哆嗦着对他说，“你也来了，西城门的‘屠夫’、驾驭死亡的‘灰骑士’！有你在我们就不怕了……”
“不！”他又突兀地大叫一声，恐怖地蜷缩了起来，“不，我们遇见的不是黑兽，是魔鬼……啊！你快走吧！魔鬼就在我们之中！你的剑再快，也无法从阴影中揪出魔鬼……呜啊……”
他的话又破碎得不成句子了。
没人理他。说疯话的人太多了，这个没人性的时代除了死人，第二大特产就是疯子。没有任何意义的疯话更不值得浪费脑细胞，真要说的话，他们每个人都可以是黑色瘟疫的宿主，本来就都是潜在的危险。
可亚利塔纳愣神地看着这个谵语的人，忽然间，一股阴冷感令他心颤了一下。他皱起眉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群人，心渐渐沉下去，嘴角紧抿。
但他们和那个被寄生兽啃进肾脏的人不同……他还无法擅自地决定他们未知的命运，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这个有争议的麻烦将被丢给乌庇诺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