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风云再起 ...
-
景州姜璇,郁王之女。
这八个字,让驿亭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连火盆中跃动的火焰都似乎凝滞了一瞬。
沈别山的手依旧按在刀柄上,身体微侧,既护住姜宁,又能随时应对亭外可能的变故。他的目光从姜璇身上收回,看向姜宁低声请示:“王爷?”
姜宁的目光缓缓收回,继续坐回原地,落在眼前跳动的炭火上。火光升腾,在她的眸子里映出两点幽光。片刻后,她开口:“请璇堂姐进来。只她一人。”
护卫得令,让开通道,但武器并未归鞘,目光依旧锐利地注视着驿亭外的其余身影。
姜璇身披褐色斗篷,向被人群团团围绕的姜宁走去。她边走边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和姜宁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她发髻微乱,几缕碎发贴在额角,脸上满是尘土,却难掩那双眼眸中的倔强。
她快走几步,想要靠近姜宁,却在距离姜宁几步处被沈别山抬手拦住。
姜璇也不恼,径直向着姜宁跪下,急声道:“景州生变,求端王救我父王!”
姜宁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姜璇,眼眸微垂,只是开口问:“方才埋伏的那些人,是你的手笔?”
“是。”
还不等姜璇答话,青雀已经急声开口:“你方才刺杀王爷,这会又要王爷救郁王,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我姜璇愿立血誓!”
姜璇的声音骤然拔高,截断了青雀的话。她定定的看着姜宁,眼眶逐渐变红:“若我姜璇有半句虚言,便叫我天打雷劈,父王母妃不得善终,景州姜氏一脉永堕泥淖!”
说完,她以头叩地,发出咚咚的响声。
见姜宁依旧不为所动,她猛地拔下发间银簪抵向脖颈。银簪不小心划破了皮肤,血珠登时顺着簪身滑落。
“王爷若不信我!可将我这条命拿去!”
姜宁看着姜璇,久久没有说话。姜璇磕破了额头,眼中是近乎疯狂的决绝。姜宁就那么看着她,只觉得那道的身影和十年前的自己开始逐渐重合。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跪在雪地中祈祷,希望有个人从天而降,带着她走出泥沼。
可属于她的天神从始至终都只有她自己。
“够了。” 姜宁开口,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青雀,扶她起来,包扎伤口。”
得了姜宁的话,姜璇执着银簪的手才放了下来。
青雀立刻上前,动作利落地为姜璇脖颈上那道细小的伤口止血包扎。
姜璇任由青雀动作,身体仍旧微微发抖。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姜宁,生怕错过对方一丝一毫的反应。
火盆噼啪作响,就在姜璇刚打算继续开口的时候,姜宁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没了最初的疏离:“璇堂姐,我暂且信你。现在,你将景州之事细细道来。”
听到姜宁这话,姜璇心头猛然一松,眼里泪意更甚。她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急忙开口。
“我父王有个义子。此人骁勇善战,父王怜其才华,赐名姜垢。十年前,他撺掇我父王谋反,被我父王惩戒。”
“半年前,父王突然害了病。自父王病后,他日日照顾父王,后来便趁机把持王府内外,迅速架空了母妃与我。凡有异议者,或被调离,或遭贬斥,甚至莫名暴毙。”
姜璇稳了稳心神,继续道:“起初,我只当他是急于揽权,或是对昔日惩戒怀恨在心,想要报复。可半月前,我发现姜垢以父王名义,暗中调整防务,囤积粮草军械。王府后门,常有操着北地口音的生面孔出入。”
“北地口音?”文信良惊疑出声,“难道是燕人?”
“是不是燕人我不能十分断定。”姜璇摇了摇头,继续道,“但那些人的口音,确与景州有处的燕人矿徒有相似之处。”
“对了!”姜璇眸光一亮,再次开口,“我曾见过他们手中的令牌,似乎是狼形。”
听得这话,姜宁迅速起身,走到一处积雪旁。她蹲下身,以指为笔,在雪地画出一个狼形图案,这才扭头看向姜璇道:“璇堂姐,你看到的可是这个图案?”
姜璇走到姜宁绘制的狼形图案前,皱眉看了许久,摇头道:“那个图案和它很相似,但细看却完全不同。对了,那只狼要瘦一些,眼睛部位刻得格外深,像是镶嵌了什么,看上去会反一点幽光。”
姜宁点头,沉思片刻,迅速在一旁画出另一个狼形图案。这只狼的狼首更为瘦削,獠牙暴突,而眼窝处特意留下两处醒目的凹陷。
姜璇看到地上的图案,急切道:“就是这样!”
沈别山和文信良走到姜宁身侧,脸上不免有些困惑。
“这是燕国皇室的狼纹。”沈别山指向姜宁最初画的那个狼纹,随后指向第二个狼纹,开口道,“可这个,我从未见过。 ”
雪地上,两个相似的狼纹静静相对,如同在雪地中对峙的两只兽。
“是燕三皇子。”姜宁开口,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这是他的私印。”
文信良最先反应过来,迅速道:“燕三皇子?两年前,他不是因为弑兄被燕王圈禁了么?这若是他的私印……
“圈禁?”姜宁冷笑一声,目光落回跳跃的烛火间,“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幌子。”
“若是燕三皇子……”姜璇的声音突然顿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那他扶持姜垢,图谋的岂止是一个景州?”
姜宁没有立刻回答。她再次蹲下,伸出食指,轻轻抹去第二个狼纹眼窝处的积雪。
她站起身,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地上的狼纹,长袖下的手握成了一个拳头。
“王爷,”沈别山突然开口,声音透着隐隐的担忧,“若真是燕三皇子,此事便不止是郁王府内乱。我们是否要立刻上报朝廷,请陛下定夺?”
“来不及了。景州和晟京千里之遥,等朝廷文书往返,景州恐怕已换了旗号。”姜宁的声音斩钉截铁,“姜垢掌权半年,调整防务,囤积粮草,如今大势已成。我若是他,就将目光看向景州城的咽喉要道——西山。”
“王爷是说……”姜璇瞳孔猛然睁大,声音里多了几分不可置信,“西山矿场?”
“没错。”姜宁开口,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只需要西山矿场生乱,他便可以平乱为名,调集亲信兵马出城。”
文信良眸光一闪,补充道:“而后,要么借平乱之名清洗异己,要么干脆与旁人合流,反过来占据景州?”
“不止。”姜宁站起身,扭头看向景州所在的方向,她的目光划过景州,一路向北,似乎看到了那条蜿蜒的国境线,“姜垢若真与燕三皇子勾结,他们要的,恐怕是打开景州门户,让燕人的马蹄踏破晟国。”
亭外风声骤然凄厉,卷着雪粒扑打在姜宁脸上,带着阵阵痛意。
“西山矿场驻军不过八百。姜垢只需调三千精兵以平乱之名出城,半日便可控制矿场。更棘手的是……”姜璇的声音沉了下去,带了些细微的颤抖,“矿场往北三十里,便是老鹰峡。若我们从淮州过去,必然会经过那里。那里地势险要,若姜垢带人提前埋伏……”
姜璇的话未说完,但寒意已渗透亭中每个人的骨缝。
从淮州北上景州,老鹰峡是必经之路。姜垢若是拿下西山矿场,再占据老鹰峡,那么,他就彻底关死了淮州援军北上景州的通路。甚至可以在峡中设伏,将驰援的淮州军引入后前后封堵,瓮中捉鳖,全军覆没。
“王爷!”姜璇猛地向着姜宁跪下,每一个字都充斥着绝望,“求您救救景州百姓,救救我父王母妃!姜垢若得逞,王府上下必无活口,景州亦将生灵涂炭!”
“璇堂姐。”姜宁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姜璇,语气平静无波,“眼泪救不了景州,也救不了郁王叔。你现在要做的,是仔细想想,郁王府中,还有谁可能未完全被姜垢掌控?哪怕只是一个马夫,一个灶下婢,只要心仍向着旧主,便是可用的薪柴。”
“对,你说的对。”姜璇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缓缓从地上站起,眼中虽仍有悲切,却多了几分破釜沉舟的清明。
“王府马厩,老卒赵十三,父王曾救过他独子的命。后厨刘嬷嬷,她女儿被姜垢手下强纳为妾,心中必有恨。还有……”她语速极快,一张张人脸在她脑海中闪现,让她有些混沌的脑子更加清明,“对了,父王书房有个暗格。里面除了信印,还有半块调兵用的虎符。父王曾说,若真有万一,凭那半块虎符,或可调动城外三十里的五百守军。那守将,曾欠父王一条命。”
说话间,一人骑马向着姜宁等人所在的方向奔驰而来。
那人勒停马儿,马儿发出一声嘶鸣,将他甩在地上,溅起片片雪花。众人这才发现,他满身血迹。
那人挣扎着抬起头,露出一张被血污和冻伤覆盖的脸。他的嘴唇因失血和寒冷而呈现出青紫色,却依旧奋力翕动。
“西山矿场发生大规模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