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苹果，一颗糖》说文

3、“为了你”

　　“叮咚”
　　手机铃声炸响。
　　温由吸了吸鼻子，暂时压下过往汹涌的回忆。
　　杉树:「人已经到学校了。」
　　杉树：「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急性、病呢！还好还好，就只是神经性头疼，没什么大事。」
　　温由：「没事了，别太担心，到时候受惊了——」
　　温由：「影响备孕。」
　　杉树：「……」
　　杉树：「这事吹了。」
　　温由：「怎么了？杉杉老师不是向来严格执行任何计划吗？」
　　石杉看了一眼睡得跟死猪一样，满脸通红，还打着呼噜的男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发了条语音过去。
　　温由一点开，浑厚而有节奏的呼噜声充斥着整个车间。
　　“……”
　　温由：「此种噪音，请勿转发。」
　　石杉：「狗男人。说了今天别喝酒，结果一开门就给我喝的烂醉，站都站不稳，我还怎么备孕【咬牙切齿】」
　　温由：「啧啧，酒精害人不浅啊!」
　　石杉：「啊啊啊啊啊！！！这世界上还有男人不喝酒吗？」
　　好像有——
　　陆理他就不喝酒。
　　至少她从来没见过他喝酒。
　　好像也不抽烟。
　　也没有不良嗜好。
　　生活还特别有规律。
　　……
　　——
　　“嘀嘀”
　　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辆出租车。
　　温由以为是她挡人家路了，于是把车子往前挪了一点。
　　车子刚发动，那车又忽然开走了。
　　温由有点无语。
　　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换了一身衣服，宽松的白大褂换成了一件棕色外套，下半身还是那条黑色西装裤，身形挺括高大。
　　视线里的人低着头，手机屏幕亮着，映照出男人锋利的脸部轮廓，眉头拧着，心情似乎有点不好。
　　温由盯了几秒，想到刚才嘀了两声，又掉头的出租车，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辆车应该是陆理叫的。
　　但为什么又走了？
　　咬了咬下唇，温由有点苦恼。
　　所以说，陆理是没有车的。
　　那他平时上下班都得打车吗？
　　他每天都加班到这么晚的话，那岂不是每天都要在路边等车？
　　这都快入冬了，天气这么凉，他不知道要在路边站多久。
　　而且，而且刚才那个司机感觉就不是好人，肯定给陆理坐地起价了。
　　太过分了！
　　陆理这么老实的人居然也欺负！

　　调整了一下呼吸，温由决定帮陆理，晚上才发过誓，再见到陆理，她一定要好好弥补他。
　　她温由说道做到！

　　下一秒，一辆白色的奥迪缓慢的朝后移动了几米，驾驶位刚好对着立在马路边的男人。
　　做好心里准备，温由降下车窗，一股冷风顷刻间涌入，吹的她打了个喷嚏。
　　“阿啾！”
　　不大不小的喷嚏声吸引了男人的注意。
　　温由朝着男人尴尬一笑，两只手扒着窗户，讪讪地喊了一声：“陆理。”
　　男人表情没有变化，眼神扫过来。
　　温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望着男人波澜不惊的瞳孔，憋出了句：“好、好久不见。”
　　“……”
　　话说出来后，温由觉得空气好像凝固住了，连风也停了。
　　半晌，男人淡漠地回了句：“嗯。”
　　“……”
　　温由觉得他一点也不想搭理自己。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把话说出来，毕竟她对陆理是真心有愧，况且她干的那些事也没有资格要求人家不恨她。她能弥补一点是一点，做不成恋人做朋友也可以嘛。
　　扣在窗户上的手指收紧，她又试探着问：“你在打车吗？”
　　男人的视线再次朝她扫过来，眼神停留了一会，接着把手机息屏，装进了口袋里。
　　手机壁纸换成了普通的风景图。
　　他又“嗯”了一声。
　　确认了事实后，温由心里有了把握，眨了眨好看的杏眼：“那、能不能打我的车。”
　　“十块钱，a市哪里都能送。”
　　陆理没有接话，只是看向女人的眼神，深了几分。
　　温由见男人不做声，以为他嫌贵，下意识地拉低价格：“那、五块钱、五块钱行吗？”
　　男人还是不出声，只是眼神少了些刚刚在科室里的压迫感。
　　温由觉得他还在犹豫，心里不由得有点诧异。
　　陆理竟然连、连五块钱的车费都付不起了吗？
　　温由对他的同情顿时达到了顶峰，心下一横，脱口而出：“一块钱！”
　　“一块钱就行了。”
　　“你放心，我不会骗你的，肯定把你送到家！”
　　温由信誓旦旦地做保证，一副仗义可靠的样子，拼命地证明自己不是骗子。
　　话落，她一脸真诚地盯着男人，眼神里写满了“你一定要相信我”的渴望。
　　陆理心里失笑，抿了抿嘴唇，反问：“一块钱？”
　　得到了男人的答复，温由觉得有戏，立马点头：“嗯嗯。”
　　右手举起，摆出发誓的手势：“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陆理点头：“行。”
　　——
　　陆理绕过来，拉开副驾驶的门，利落地系上安全带，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司机一眼”，俨然把她当做了出租车司机。
　　“春熙花园。”
　　说完，就闭上了眼，开始闭目养神。
　　“……”
　　这下该温由愣住了。
　　她不知道春熙花园在哪.
　　"……"

　　犹豫了几秒，打开了手机导航软件，输入“春熙花园”四个字。
　　结果跳出来了好几个结果。
　　温由脑子有点发懵。
　　陆理到底住在哪个春熙花园。

　　陆理意识逐渐模糊，刚要睡去，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戳了两下。
　　他睁开眼，视线还有点朦胧，女人朝他说了什么，他没听清。
　　于是下意识地凑近。

　　俩人的距离骤然拉近，温由能清晰地闻到男人身上凛冽的气味，她突然呼吸一滞，没说完的话就这样戛然而止。
　　陆理此刻太阳穴发紧，他不舒服地蹙紧眉头，音色有点重：“温由，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
　　时隔多年，再从他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温由浑身麻了一下，磕磕绊绊地说：“我、我刚刚问你，你家在哪条路。”
　　陆理揉了揉太阳穴，耐心地回：“民生路。”
　　温由拿着手机，搜索的动作有点紧张，两次都点错了地址。
　　“找到了吗？”
　　温由点击第三个搜索结果，右下角“导航”选择弹了出来，点进去后，回了声：“嗯。”

　　车灯亮起，车子匀速行驶在柏油路上，夜已经很深了，窗外的景色完全被黑色笼罩，什么都看不清。
　　车内也是一片寂静。
　　路程进行一半，温由看了一眼内后视镜。
　　男人没有睡了，视线直视前方，眼睫压低，看不出眼里的情绪。
　　他好像不太开心。
　　温由想。

　　“你刚才不舒服吗？”
　　陆理眼神没有变化，淡淡地回了句：“嗯。”
　　“有点头疼，老毛病了。”
　　前面的红灯亮起，温由踩了脚刹车，心里莫名有点闷。
　　“什么时候的老毛病？你去看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的？”
　　一大串的问题砸下来，陆理顿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第一句话就像一记重锤，落在温由心上。
　　“咱俩分手之后。”
　　话落，温由脸色有点发白。
　　紧接着，男人沉稳的声音又响起：“跟你没关系。最后毕业那几年我压力有点大，睡眠饮食经常不规律，落下了头疼的毛病。”
　　“神经性头痛？”
　　温由反问。
　　“差不多吧。”
　　温由还想问，红灯已经结束了，车流又向前延伸。
　　“那、”
　　她的话被打断。
　　“温由，不要忘了，我就是医生，我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
　　闻言，温由不说话了。
　　看了眼仅剩五分钟的车程，她放缓了车速。
　　温由想，她就自私这一次，她想再跟陆理再待久一点。
　　忽然想起了什么，温由问：“陆理，你为什么想当医生？”
　　透过玻璃窗，春熙花园四个字嵌在建筑的顶端。
　　温由减缓车速，车子停住。
　　陆理解开安全带，把一个硬币放在了她手心，关上车门前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为了你。”

　　车门阖上，温由久久回不过来神。
　　为了她。
　　和十年前完全不一样的答案。
　　——
　　她和陆理高中同校，但他比自己大了两届。
　　她高二那年，班里很多人开始讨论自己高中毕业以后想当什么，大家的答案都五花八门。
　　有的人说，想考航校，以后当飞行员。
　　还有人想当老师。
　　此话一出，就收到了众人鄙夷。
　　都嚷嚷着“我以后饿死都不当老师。”
　　“我也是。”
　　“你看看老刘，教了二十多年学，四十出头的人憔悴的跟六十老头一样！”
　　话刚说完，就有人开玩笑说已经把他的话录下来了，找机会让老刘听听。
　　那人自然是不愿意，吵着要揍他。
　　一顿打闹下来，未来职业没想好，反倒引起了教导主任的注意，把班里人好一顿批。
　　还罚她们班打扫一个星期的操场卫生。

　　班主任老刘听到这事，又给她们批了一顿，让他们别异想天开白日做梦，跟他们说“没有成绩，一切都是放屁！”
　　话虽然糙了点，但确实戳中了她们的痛点。

　　放学后，温由立马就问了陆理这个问题。
　　她还记得他当时回了她一句“不知道。”
　　温由不再问。
　　过了半晌，她才闷闷地说“我想学医。”
　　陆理当时揉了揉她的头，说了句：“我相信你。”
　　当晚回去后，她就找了个医疗纪录片看，想了解一下，医生怎么当。
　　谁知道第一集开头就是一个车祸病人，下半身被火车碾压，血肉模糊的，即使打了码，还是能想象到当时的惨状。
　　看完，她当晚就做了个噩梦。

　　第二天，她就跟陆理说，她反悔了，不想当医生了。
　　陆理当时笑了笑，没有丝毫的嘲讽，而是认真的对她说：“你想当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开心。”
　　陆理好像特别在意她的情绪，每次她有什么烦心事，情绪低落的时候，他总能察觉到，然后她就讲给他听。
　　有些事，他能懂，也能开导她。
　　但有些女生之间的事，她不懂，但他也会耐心地听。
　　那段时间，她跟代璐璐闹了点小矛盾，心里不舒服，说着说着就掉眼泪，他不懂这些事，就默默给她递纸巾，听着她讲，接住她每一个情绪。
　　他尽量去理解，即便理解不了，他也不忽视。

　　那天是陆理生日。
　　她问陆理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虽然她之前问陆理，他都不会告诉她，而她这次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没想到的是，她的话音刚落下，陆理就给了她答案。
　　他说：“当一个医生吧。”
　　温由很诧异，追着他问为什么，他就是不解释，而是笑着看她。
　　当时她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旋即便问他“是不是因为我想当医生，你才想当的？”
　　陆理笑着否认，但耳朵却有点红
　　最后实在被她缠的不行了，才给了她一个答案。
　　一个非常崇高的答案——
　　“为人类医学事业做贡献。”

　　听完，温由非常满意。
　　同时也庆幸。
　　庆辛他不是因为自己才做的选择。

　　因为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梦想。
　　这份爱和信任太沉、太深。
　　她不想和任何人产生这样的羁绊。

　　因为她怕。
　　她怕最后她什么也留不住。
　　就像当年的母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