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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今年别再自己一个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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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对话结束后,车厢里就陷入了沉寂,直到车子在医院门口缓缓停下,陆理瞥见台阶上站着的一个小男孩,降下车窗后,才对副驾驶的人说了句:“台阶上站着的那个男孩就是夏竹的儿子。”
温由偏头,顺着男人指尖方向看过去,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站在台阶上,小脑袋东张西望地寻找着什么。
温由点了点头,解开胸前的安全带后,犹豫地看了男人一眼,才动作迟缓地推开车门。
关门前,男人沉稳的声音响起:“别紧张,在陌生人面前,他不捣蛋。”
听完,温由觉得自己好像被打了一根镇定剂,原本脑海中忧虑全都消失殆尽了。轻轻“嗯”了一声,就朝着男孩的方向走去。
踏着松软的雪,温由一步一步朝台阶那边走,尽管是在冬天裹着厚棉服,女人的背影也不显得臃肿,长款羽绒服下摆刚好落在膝盖的位置,长筒靴包裹住小腿,视觉上拉长了比例。
陆理眼神落在女人纤细修长的背影上停留,直到看见女人走到男孩面前,弯腰朝男孩笑着说了什么后,才驱车往停车场去。
温由看着眼前的男孩,有点局促,那男孩倒是落落大方,一口一个漂亮姐姐的叫,搞得她都有点脸红了。
本来以为是顽童,现在看来是她猜错了,还是个挺懂礼貌和听话的小孩。
温由接到陆理打来的电话,让她先把这小孩带到他办公室里。
温由带着他上了楼。
俩人一左一右地坐在长凳上,那小男孩眨着忽闪忽闪的眼睛,开始八卦:“温姐姐,你到底是不是陆叔叔的男朋友啊?”
“你猜?”说完,抬手帮他理了理竖起来的衣领。
小男孩还是不依不饶,晃着她的胳膊问:“我猜你俩是男女朋友!”
看着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温由忍俊不禁:“那你猜错了。”
听到自己被否定,余瀚舟“哼”了一声,不满地嘟嘴:“你们大人总是爱口是心非,我明明在陆叔叔的相册里看见你了嘛,结果你还是不承认。”
见他生气,又想到自己等下要带他去做检查,怕着小鬼不配合,温由只好哄着来:“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小男孩愣了愣,思考了几秒,脱口而出:“那你们再在一起不就行了。”想到了同学每天炫耀自己都有兄弟姐妹,又激动地补了句:“那我就可以当你们小孩的哥哥了!!”
“……”
听完,温由差点裂开。
这是什么脑回路啊……
“什么哥哥妹妹的?”
听到男人的声音,温由有些慌,连忙解释道:“没什么,他说想要他妈妈再给他生一个妹妹。”
“……”
看着默契不说话的两人,温由表情有些迷茫:“怎、怎么了?”
“我爸爸妈妈离婚了——”
“……”
“所以我妈妈不可能再给我生妹妹了。”
温由表情僵住,顿顿地看着立在旁边的男人,像是在确认事实。男人认可地点了点头。
意识到自己那句话可能造成的伤害,温由连忙转过头,想解释,“你、”字刚说完,就被男孩打断:“我原谅你了。”
“……”
男孩脸色淡定,丝毫看不出悲伤情绪地流露,反而像没事人一样安慰温由。接着更是语出惊人地说:“你跟陆叔叔生一个给我当妹妹就行了。”
“怎么可能?”温由出口否认,其实更像是一种反问。
“怎么不可能?”小男孩有理有据地反驳:“你俩结了婚不就可以生小孩了吗?”
温由:……
“余瀚舟”,男人抬手用a4纸卷成的棒子,轻轻地敲了下笑的一脸狡黠的男孩的头,警告道:“我怎么跟你说的?”
“不许欺、负、人。”
见自己的把戏被揭穿,男孩还是嘴硬,咧着嘴笑:“我才没有。”
意识到自己刚才被捉弄了,温由咬了咬,就知道这小孩没有那么听话……
“走吧,陪你做检查。”
此话一出,男孩的眉毛瞬间耷拉了下来,神色恹恹地应了句“哦”。
——
抽血的时候,陆理挑眉问他:“怕不怕?”
男孩睫毛不安地颤两下,依旧嘴硬地说:“不怕。”
胳膊却不愿意往前伸,缩地像个鹌鹑。
许是女性的本能,也许是他害怕的样子触及了那段痛苦的回忆。温由抬手覆住他的双眼,把他半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别怕,我们在这陪着你呢。”
男生这才把胳膊伸了出去。
……
陆理中途去接了个电话,再回来,已经是最后一项检查了。
温由跑下去拿抽血的化验结果,刚好撞见跟同事聊天的陆理。
她认出了那个男人,哪天雨夜她接陆理下班,他就在站在陆理旁边。
“你好啊!”
看着站在不远处跟自己打招呼的男人,温由迎了上去,回了句:“你好。”
韩忱眼神在俩人之间扫了一圈,极其有眼色地说了句“你们先聊,我还有个病人”,说完,就走了。
温由握着手里的血检结果,微微失神。
察觉到女人情绪不太对,陆理垂眸问:“怎么了?”
“没事。”
男人视线依旧直白地盯着她,显然是一副不信的样子。半晌,温由又补了句:“我想起我妈妈去世时候的样子了——”
“她刚生病的时候,血检报告就是我拿的。”
声音哽住,再抬眼,眼底有泪。
“她的血小板很低……”
说完,泪水不受控地从眼眶里涌出。
视线落在那两行泪上,陆理心脏一顿,动作轻柔地帮女人拭去眼泪,语气轻柔:“都过去了。”
“……”
男人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试图用这种方式抚慰女人内心的不安:“那小孩没事。父母离婚是因为俩人没感情了,和平分的手。至于他的病、”
“也不严重。做个简单的微创手术就行了。”
“……”
“给他做手术的医生是全国排名前几十的医生,手术的成功率很高,几乎能做到零失误。”
男人的声线沉稳,听着他娓娓道来的叙述,温由原本焦躁不安的心也被抚平。
——
翌日,温由坐在家里拆快递,小小在旁边蹭着她的手,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温由接通电话,久违的醇厚的男声从话筒里传出,“由由,新年快乐啊!”,温由弯唇,放下手里的剪刀,毫不留情地吐槽道:“老爸,离过年还有好几天呢。”
“哎呀,那是我记错了?”
温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又在这里装。
“您没记错,是我记错了。”她故意反着说。
电话那头,男人笑着打哈哈,还在给自己找着借口。温由就听着他东拉西扯地狡辩了十几分钟,一会说是手机的问题,一会又扯当地的日历多久多久没有换了,反正无论怎么样,都不是他自己的问题。
“……”
估计是说累了,那头的人停住,沉默了会,又突然叹了口气。
温由弯唇,低低地笑出声。
“由由,别忘了回家看看你妈妈……”
“……”
笑容消失,温由明白了一切,温启年不是记错了时间,相反,他记得很清楚,这通电话无非是提醒她不要忘了过年回家给母亲上柱香、烧点纸,让人知道,她的女儿和自己的丈夫都还记得她。
温由心里难过,但还是笑着说:“知道了。哪年有忘过?”
“那就好,那就好。”
这两句话让男人的声音听起来特别苍老……
温由怔了怔,过完年她也就27了,她出生的时候温启华25岁,这样算来,他过完年也该52了。一个人的一生又能有多长呢……
意识到温启华能陪自己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温由顿时鼻头一酸,滚烫的泪珠从眼眶溢出,为了不让对面的人知道,她滚了滚喉咙,强压下心头的悲伤,问出了一个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过年……”
下一秒,“爸爸过年就不回去了!”
又是这个答案。
温由有时候真的很想质问他一句,问问他到底要逃到什么时候才能面对母亲死亡的事实,问问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她这个女人,如果有的话,又为什么忍心把她自己一个人抛下,一走就是十几年……
但是她说不出口,她知道温启华对母亲有多爱,她也知道他这十几年有多痛。
“……”
片刻,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变了变,好似刚才的昂扬轻松都是装出来的一样,此刻低落的音调才是他本来的声音。
他说:“由由,今年别再自己一个人了,找个伴吧……”
最后一句话像是在叹息。
很轻,也很重,因为它承载着一个父亲希望女儿幸福的期盼。
看着窗外一片银装素裹,温由很轻地回了句:“好。”
——
陆理正盯着手机相册里女人的照片出神,一通电话猝不及防打进来,视线扫到熟悉的号码,没有任何犹豫地按下接听键。
接通后,听筒里传来几声猫叫。接着,就是女人有些发紧的声音,明显能感到女人的试探和犹豫,她说,“陆理,今年我们一起过年好吗?”
“……”
陆理不说话,视线一直落在桌角的某处,盯了很久,久到眼睛发酸。
他一眨,一层透明就浮了上来。
“你要是不同意就算了。”女人的语气听起来稍显得失落。
陆理还是不说话,他在判断,判断这句话是不是真的,他在犹豫,犹豫自己答应了后,会不会被连理由都没有地被对面告知,她已经不需要他了。
“……”
对面迟迟不说话,温由以为他不愿意,又等了几秒,于是声音很轻地说了句,“你要是有别的安排就算了。”
“我先挂了啊。”
尾音刚落下,男人低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好。”
窗外一片冷风还在呼啸,雪花也在不要命地撒下,但温由的心此刻却是暖的,那种暖意流遍全身,她觉得自己像一个暖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