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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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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很专注于现实的人,这里总是充斥着复杂与现实。人是感性与理性的矛盾体,或许是被生活和关系网所迫使,于是在意识的角落苟且,徘徊。可能我是这样的一个人,当我发现我在扮演某人的时候。”
“在一开始我并不相信那些神神叨叨的神学,信仰——那些只不过是人在无可奈何的境地给予自己的心理暗示。
“我喜欢听音乐,我总是在旋律中把自己放松下来,抛开脑子里面乱糟糟的思考,和我不得不去应付的人际交往。这是一种很惬意的感觉,走在维特勒斯的河滩,倚靠着栏杆,眺望城市模糊的夜景。
“我杀死了一个人。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事情:我在杀死他后只是让我感受到强烈的眩晕感,我的心脏剧烈跳动。但是半小时过后我又迅速地冷静下来,我迅速记录下自己的想法,思考以及反应,直到我发现我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到能刺激我进行接下来记录的反应。
“我杀死了他,这确实是不争的事实。我以为我会惶恐,我也在思索在这里的治安条件下为什么会在很久以后都没有对这件事情的报道或者研究。在这之后我甚至对他的相貌一无所知。
“一切都照常如旧,我继续生活,继续研究,城市里也没有任何寻找失踪人口的事件,一切都像是在水中扔了一颗拇指大小的石头,只有在落水的时候起了一丝波澜。”
“早上好,科迪小姐,今天的早饭还是牛奶三明治吗?”
“不,我今天换了新搭配:油条煎蛋和苹果汁。天,你知道这有多好吃吗!”
“那你一定要注意盐和糖的摄入量哦——”
科迪小姐盯着我,随后笑了,笑意直达眼底。当我将目光移向她,她又迅速收回目光,专注于桌上的早餐。
“明歌,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科迪小姐笑了笑。
“是三个月前的签售会吗?”
科迪小姐转过身来,细细打量着我,目光聚焦在我食指的第二关节——一道清晰的伤口。她眼神里透着我看不懂的光,周围的温度似乎降下了冰点,我不由打了个冷颤。她很快恢复笑容,不在意地笑笑,像什么都没发生。
“下次注意上班时间哦,今天迟到了一个钟头。”
……
在来到这里前,我仅仅想做一个碌碌无为的人。或许在我的视角下,对于人的研究只是让我找到真正的自己,于是我尝试研究一些极端的人:思想、行为、逻辑……各式各样极端的人。我好奇的是,在什么样的契机下会让人变得极端。
我并不认为极端是人类的过错,相反,这种极端正是人对于某些事情最主观的决断与表达。我发现极致的苛刻会促成这种极端。
我、科迪小姐、简都是极致苛刻的人,但是我们并没有因此成为极端,又或许只差一个契机。科迪小姐身上并不带有科学研究者的理性,也不带有人文研究者应当存在的感性。她像一张白纸,没有标注任何文字,让人一无所知。至于简,她仅仅存在的是对星空的探索的渴望,对于理应存在的对于人的感知,她却很是缺乏,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当我第三次路过维特勒斯的河滩,我杀死那个人的地方时,我甚至没有了感觉,似乎这段记忆也在慢慢地被抹去,这是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断了。
“克劳先生不见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简的信息发来,“我在他的笔记上发现了这些。”
我点开简发来的图片,泛黄的纸张上凌乱的字迹,像是很久以前的东西。字里行间充斥着矛盾。
“你在这条线中已经‘死亡’,所以你来到了支线。”
“支线是平行的世界吗?”
“不,这里是断线之人的中点,或许你会一直留在这里,但是你的线仍旧继续。”
“我的线不是断了吗,为什么还在继续?还有,什么是……线?”
眼前的男人转过身,看着我。周围的环境开始急剧变化,变成了卡罗布尼的景。维特勒斯依旧清澈,维可西纳依旧鸟鸣,眼前是克莱穆特里斯的阶梯。男人轻笑,那笑容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男人走了进去,我跟了上去。
熟悉的办公室,熟悉的陈设。男人为自己倒上一杯咖啡,放进七块方糖,随后为我倒上茶水。
“这是科特纳斯的高山红茶,茶香很浓,是我喜欢的味道,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很香。
“但是你说的线,究竟是什么?”
“你对以前的事情还有印象吗,比如说:我是谁?”
“……”
男人笑了笑,从桌上取了纸和笔。随即在纸上画上两道线。
“这两条线,有什么区别吗?”
“下面的线是断开的。”
“没错。你可以把上面的线看作与时间有关的任何东西——正在进行的时间、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你的未来、甚至你的一生。
“时间本就存在,在人类诞生之前。但是这仅仅相对于‘外面’。人类为时间制定了度量:地球自转的周期,规定了一天的24小时:地球公转的周期,规定了一年大概为365天。
“这里是线的奇点,是时间的奇点,也是断线者的中点。”
“可是,为什么是中点?”
“很简单的道理。你或许可以这样理解:当你的线断了之后,连接你过去、未来的线不复存在,失去了连接处,坍缩成了一个点。——毕竟线是由点构成的。
“还记得刚刚的问题吗,我是谁?”
我端详着眼前的男人,有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男人笑笑,说:“你胸口的那道伤还疼吗?”
……
“起雾了,这里给我的感觉很怪。”
傍晚七点,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我站在恩特的二十层向下俯瞰,卡罗布尼的光点尚启,细细看去并没有起雾,腕表上的指针依旧转动。
“我在恩特并没有看到雾,你那里发生了什么?”我向简发去信息,但是并没有收到回复。
“明歌,在看什么呢?在这里站了这么久。”
“科迪小姐,今天的天气预报有说会起雾吗?”
科迪小姐静静注释着窗外良久,笑了笑:“或许吧,毕竟这里的天气一向变化的很快,如果用我的话来说,就像是你的眼睛,在灯下因角度的变化闪烁着不同的光。”
“你还是这样幽默。”
“今天的月亮好亮啊——就像是两个月亮叠在一起了一样。但是月亮又怎么能有两个呢?世界上会存在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吗,这又怎么可能出现……
“明歌,你觉得时间是什么呢?”科迪小姐盯着我腕表的指针,笑了笑。
“时间?如果我是文学家,我可能会认为时间是任何东西——日记,瓷器,树木……如果我作为社会科学的研究者,我会认为时间是一张表,我会把行动都记录下来。”
“很有趣的回答。”科迪小姐拍拍手,转头看着窗外。
“或许时间是一条无限长的线,举个例子,人类对历史的探索从未停止,在人类意识诞生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开始对历史进行记录和考究。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人类总是充满好奇,于是在不断的发展中开始向前看,试图把时间的线描摹出来。于是,在每个节点发生的对某个国家,世界所产生巨大影响的事件都成为汇聚成人类历史的线,就像是支流汇集,最终成为一条流量很大的河。
“在织线的时候,人们总是会把更细的线几股几股的细线拧成一条比较粗的线,以此去强化这条线,让它的韧性变得更强,然后用作布艺加工或者其他的用途。在这个过程中,有些细线会因为加工断裂,但是最终并不太会影响这条线的使用。
“但是问题在于,再粗的线也会因为受到外力作用断开,或者因为某些因素导致一段线变得不可使用,于是人们在使用的时候就会在这两条线中间去掉不可使用的部分,用打结的方式把它们再次连接起来。但是在缝补衣物的时候,这个结又会影响到线在布料中的穿插,所以在一般情况下,这段线断了之后又会引一段新的线去继续缝补。”
“可这样会影响缝补的效果,没有完整的线缝补出来的美观和完整作用。”
“是的,毕竟两段线是两个部分,没有整体的效果,就会导致在衣物的缝补上出现不可避免的断层,既不美观,也不稳定。”科迪小姐看着我,意味深长道。
我和科迪小姐在三个月前的签售会上认识,她的书一向精彩,以至于让我很难认为她是研究心理学的教授。
“社会科学一向感性,人与人的互动总是精彩,不是吗?”
在我看来,她更像是站在椅子上的文学家,研究文学的人总是很多奇思妙想,他们很轻易地把世界描摹出来,又分化出很多的风格。
在我很小的时候,学校里盛行威尔勒什与特克纳雷的书籍,他们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我觉得科迪小姐更像是吸纳了全部:她的风格更像是奇幻的现实。
《时忆》这本书在业界存在着很大的争议:有的学者认为这是荒诞到颠覆现实的空谈,有的学者却认为这是一条新的方向,研究意识的方向。
这是我和科迪小姐的第二次见面,也是我入职科迪小姐公司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