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性本性》三点勇哥

9、吉他

　　雨越下越大，刚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淅淅沥沥地落下，现在已经变成穿成线的珠子，连绵不断地抽打在脸上。
　　街道昏暗的路灯，雨水在黄褐色的灯光之下，看上去就像一个向下奔泻的大水龙头，好像没法停下来。
　　街道上除了撑伞的人还在有条不紊的行走，大雨下的行人都在各种方式地奔跑，几个还在冒雨骑车的，都发疯似的蹬车，不一会儿，已经跑的无影无踪，雨水之下的街道上，好像还残留自行车车轮溅起的雨水。
　　王向东毫无顾忌的在前面奔跑，好像根本没有在意越来越大的雨水，他的身上早就被雨水从上到下浇透了，身体立刻呈现出麻杆一样的形状。
　　跟在他后面的杨欢，本来打算躲雨的，但是身上衣服已经湿了，搞不好也会变成前面王大锤的样子，再说现在哪儿躲雨都没用，也只能跟着跑。
　　大雨阻挠了追兵，但是明显也阻碍了他们回家的路。
　　在一处台阶上，杨欢差一点绊倒了，她诶呦一声，连忙叫住前面奔跑的王向东，让他等等自己。
　　你跑那么快干嘛？等等我。
　　别看小屁孩个头也就他这么高，但是跑起来却是飞快，让杨欢很难追。不过更重要的，杨欢脚上穿的是一双有跟的鞋，跑起来非常吃力。
　　王向东已经跑了回来，他一脸的雨水站在她身边，她一只手搭在王向东的肩头，翘起脚，用另一只手解开鞋子的盘子，脱了下来，然后脚上只穿着丝袜，就这样赤脚踩在地面上。
　　杨欢索性脱了脚上的凉皮鞋鞋子，想要拎着鞋子，赤脚奔跑，王向东阻拦住了，他怕欢姐赤脚跑步会受伤，建议她穿自己的鞋子。他今天刚好穿了那双一直舍不得穿的回力白球鞋出来，虽然身高才一点，但是他的脚大，鞋子也大，足够她床上，加上新鞋子，她也能够接受。她以前总是说他的鞋子又旧又脏，让他妈给换双新鞋子，现在换了双新鞋子，正好合适杨欢的需要。
　　杨欢想了想，还是同意了。不忍心占小朋友便宜和害怕受伤两件事之间，她还是选择了占便宜，保全自己不受伤，自己毕竟是女孩，她还是没有男孩赤脚奔跑的勇气。
　　王向东脱下自己的白球鞋，给欢姐穿上，由于球鞋湿透了，很难穿上脚，他就蹲下，一只脚，一只脚地帮助欢姐套上去。
　　杨欢必须一手扶着他的头，翘起脚，才能够勉强保持平衡，避免摔跤。雨水已经浇湿了王向东的背脊，透出后背一根骨头的清晰痕迹。
　　杨欢浑身上下也是被浇透了，又停下来换鞋，现在身体已经开始变得有点发凉，但是她心中用上一阵莫名的暖流。除了小时候父亲帮他系鞋带的，还没有男人弯腰帮他做这些事情。眼前的小屁孩正蹲着身体，在雨中为自己穿鞋子。
　　虽然球鞋已经湿透了，但是脚上好歹有了保护，在雨地里明显好跑了。王向东虽然已经变成赤脚大仙，但是一点不影响奔跑速度，虽然这样，他们还是捡着主要街道奔跑，这样安全很多，毕竟王向东还赤着脚。
　　为了安全，王向东还牵着杨欢的手，自己的另一只手则拎着欢姐的那双鞋子。两个人就是两只被雨水打湿的怪鸟，拼命奔跑，怎么飞也飞不起来。他们都被自己的样子逗乐了，发出欢快的笑声，笑声穿透了雨水撞击地面的声音，在整个街道上回响。
　　路上打伞的行人都在抱怨，这对姐弟，就像是疯子。

　　他们一口气跑回了杨欢的家。
　　杨欢牵着王向东的手，从紧闭的两扇大铁门中间的小门，直接跑进家属大院，没有人阻拦和盘问。
　　杨欢的家在教委家属区，本来这里也是戒备森严，严防外人的进入。但是突如其来的大雨，把门卫老头不知道阻隔在哪里？门卫室灯亮着，却没有人在里面。
　　进了家门，杨欢家中漆黑一片，只有窗外暴雨的水柱之间，雨水发出的闪烁的光线，让窗外显得比家中还要明亮。
　　家中情况，杨欢的父母都不在家。
　　杨欢来不及开灯，直接奔到窗前，关好了窗户，屋里面就彻底变得漆黑一片。好在两人已经站了好几分钟，逐步适应漆黑房间的光线。她这才又回到门边，打开了房间的灯光。
　　她这时候看见依然站在房门边上的王向东，不仅被他的样子逗乐了，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王向东浑身像落汤鸡一样，裤腿已经挽到大腿根，变成一条短裤，赤着脚，雨水正在顺着细长的小腿和脚面，流淌到家中的地面上，把水磨石地面积了一滩水。他浑身瑟瑟发抖，一只手上还拎着杨欢的高跟凉鞋，
　　快进来，别站着了。
　　杨欢一把把他拉进屋，关上房门。王向东并没有走进房间，他意思欢姐，自己脚上都是水，不想把这么整洁的房间弄脏了。
　　欢姐的家，比自己的家好太多了。
　　这是一间与工厂完全不同的房子，除了他们站的客厅以外，至少还有两间房间，甚至还有一个厨房。估计只有新建的提供给领导干部的住房才是这个样子。
　　整个房间特别明亮，房顶上的吸顶灯异常明亮。照的整个房间熠熠生辉，他已经注意到，欢姐家收拾得干干净净，墙上挂着画，桌上还有工艺品陈设，非常温馨和舒适。
　　王向东家的开间也大，只是屋顶高，吊在半空的巨大的用作厂房的照明灯都没有那么明亮。家属区的房间狭窄，照明不是问题，但是住房普遍都很拥挤，而且住了很多年，没有这么崭新的感觉。
　　没关系，我一会儿把地拖了，窗前还有一大摊水了，我都要收拾。
　　杨欢把王向东拽进了屋子，她已经看见饭桌上，父母留下的纸条，上面是父亲龙飞凤舞的几行行草：欢欢，我和你妈临时出去补课了，晚点回来，不用等我们，你早点睡。爸，午六点。另，厨房有鸡汤，饿了可以热点喝了。
　　杨欢知道，父母亲说的晚点回家，一般都要十点以后了，加上这场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可能回来更晚。如果晚了，他们甚至可能在教工学校的宿舍休息，到时或许会让大门的门卫传个话，不过，刚才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门卫，应该被大雨挡在其他地方了。
　　我爸妈不在，你放心进来吧。看你领的像一个落汤鸡，我给你擦擦，换换衣服。
　　她刚才看着被淋得像落汤鸡的王大锤，一下子就像落水以后的小猫小狗，变得瘦骨嶙嶙的，就觉得好像。现在又心生可怜，马上就要帮他擦洗一番。
　　姐，你也淋湿了。
　　王向东还呆立原地，痴痴地望着她，最里面喃喃自语，好像对她说的，又好像对自己说的。
　　杨欢注意到王向东眼睛有点发自，双唇紧紧抿着，她甚至感觉到他的不是很明显的喉头上下收缩几下，他咽了咽口水。
　　杨欢立刻感觉到他注视的方向正好是自己的胸部，心头一紧，低头，看见自己的连衣裙也是湿透了，下身是摆群，还好，没有贴在身上。上半身的是紧身，加上今天出门的时候，里面只穿了一件最简单的胸罩，没有穿汗衫，现在裙子已经贴在胸口，甚至都看得出里面的胸罩的轮廓。
　　杨欢下意识的双手捂胸，好在没有叫出来，她对王向东说，不好意思，我先换一件衣服，你找把椅子坐，等我一下…
　　还没说完，就冲进了自己的自己的卧室。
　　片刻功夫，卧室门又打开了，她拎着王向东的球鞋又跑出来，放在门边，然后冲进卫生间，取了一块大毛巾拿在手上，然后又冲进自己的卧室，砰的一声关上门。
　　杨欢风风火火做这些动作的时候，王向东还呆立在房间中央，等杨欢卧室的门彻底关闭以后，他才在客厅找了一把木椅坐下，自己身上的水肯定会把椅子打湿的，但是马上又会干了。
　　杨欢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很从容了，头发披散着，基本上干燥了。身上穿着一套满是卡通图案的彩色睡衣，，这是她姐姐从南方带给她的，看上去特别温馨可爱。
　　杨欢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全部抱进卫生间，然后再从卫生间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条干燥的毛巾。
　　过来，大锤，姐给你擦擦。
　　杨欢走到王向东面前，抱着他的头，用毛巾为他擦拭头发剩余的雨水。她再房间耽搁太长时间，王大锤的头发不长，很容易擦干净。他的脸上手臂上还是潮乎乎的，杨欢也给他擦干净了。
　　不要叫大锤了…
　　王向东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头靠近杨欢的胸前，任由她给自己处理身上的雨水。他嘟嘟囔囔的说，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所给杨欢的。杨欢根本没有听清，她追问，你说什么？大声点，王向东也没有再说什么。
　　杨欢穿睡衣，宽大而不暴露，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个淡淡的女孩子身上的体香。
　　你的脚怎么样了？
　　杨欢这时候才想起他的脚，检查时候，脚上皮肤基本没事，除了脚板有点红以外，没有发现破损的地方。
　　这算是不幸中万幸的事情了。
　　杨欢怕自己受不了光脚跑回家的痛苦，才答应穿王大锤的球鞋的，只能让王向东光脚跑了，好在最后没事，算是万幸。
　　家里今天没有热水，要不你应该冲个热水澡的，换一件干净衣服。
　　浑身上下衣服都湿透了，现在还黏在他身上，最好就是冲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要不，这个样子，待会儿是回不去的。
　　我…可以…冲冷水…夏天在家都冲冷水…
　　我忘了你是男生，能洗冷水不早说，那你去冲澡，把你的衣服都脱了，我给你洗一下，然后想办法烘干，待会儿你才好回家。
　　我穿什么？…
　　我给你找呀。
　　王向东进了杨欢家的卫生间，然后脱了身上所有的衣裤，乖乖地从半掩的门缝递给杨欢，然后关上门，然后听见淋雨龙头发出哗哗的水声。卫生间的蒙砂玻璃窗上，引出迷迷糊糊的男孩的身影。
　　杨欢在厨房的水池边洗王向东的衣裤，她本来只是想随便洗洗而已，但是男孩子的衣裤有点脏，她只能像洗自己的衣裤一样认真地清洗。男孩子的内裤已经很旧了，上面竟是些黄色的痕迹，一看就是那个以后留下的。她看着王向东留下的痕迹，心中不免也在窃笑，就像是偷窥了男人的秘密似的。
　　要是以前，杨欢根本法不会去碰男人的衣裤，更别说洗了。现在却是非常自然的在清洗这个叫王大锤的男孩的衣裤，特别是还有一条旧巴巴的内裤。她甚至觉得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好像就应该这样，可能对方只是一个孩子吧，好像对方也不能完全算是一个孩子。
　　她正在一边清晰，一边胡思乱想的时候，卫生间方向传来王向东的叫喊声，他已经洗好了，让欢姐给他衣服。
　　杨欢把准备好的衣服，从门缝塞了进去，就听见里面出来王向东的反对和质疑的声音。而她则不屑地说，只有这个了，你将就一下吧。
　　杨欢家，除了父亲，再无别的男人，两个姐姐虽然有一个谈了恋爱，但是根本见不到男人的影子，再说她们都在外地。家中只有杨欢和父母，父亲的起居都是母亲在料理，她基本上不会去碰父亲的衣服。她不知道父亲的什么衣服合适小男孩，而且父亲明显比男孩高很多，估计没有合适的衣服的。
　　只有她的身高与王向东接近，逻辑上，她的衣服是适合王向东的。她想找了一件白色短衫，看上去和男生穿的没有太大区别，但是她的三门柜中只有带花纹和颜色的衣服，根本找不到纯色的衣服。最后找了件白色带碎花的短袖衫，还有一条最普通的粉色印有碎花的宽松的长裤，她在家中休闲时候穿的，比较宽松，而且还是松紧带，王向东应该可以穿上的。
　　杨欢更不不管王向东反对不反对，只有这样的衣裤还能够合适他，让他至少需要遮蔽裸体。
　　杨欢把王向东的衣服、裤子和内裤都洗好了，晾在屋子一角，然后找出冬天用的电取暖器，放在晾晒衣裤的下面，想要用加热的方式，让他的衣服尽快干燥。王向东不可能光色身子，或者穿着这套女装回家，那就要出大问题了，非要被说成是流氓。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即便是她去表态，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两个穿得花花绿绿的睡衣的人坐在桌边，看背影还真有点像两姐妹，姐姐是杨欢，妹妹是王向东。他们俩都发现这个现象了，杨欢身材还略略高一点，体格也大一点，王向东虽然是男孩子，但是矮一点，也没有杨欢那么结实，如果只看背影，也分辨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两个人在一起，看上去更像一对姐妹似的。
　　杨欢的衣服上有股淡淡的香味，不用刻意就能够嗅出来的香味，混合了茉莉花香洗衣粉的味道，还有她喷在衣服上花露水的味道，还有她身体上使用护肤品的味道。
　　王向东被这些温馨的女人味道环绕，身体都感觉到无比的轻快，好像自己就能够在温馨的女人香味中，轻飘飘地睡觉休息。
　　他轻轻换了一身，姐，就说不下去了。
　　王向东一个人惯了，身边没有兄弟姐妹，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算是哥哥，还是弟弟。没有人叫他，他也没有换做任何身份交过别人。身边人都有兄弟姐妹，好像还没有例外的，所以也就轮不到自己去叫别人兄弟姐妹了。
　　最多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有亲戚过来，或者他们去走亲戚，他才被要求叫其他人兄弟姐妹，但是在这个名称事前，要么加上堂，要么加上表，反正都没有至亲的。
　　所以，他特别喜欢叫杨欢一声，姐。
　　杨欢还没有当过姐姐呢，一直当妹妹，虽然她这个妹妹一项不服管，自己的事情都是自己做主。加上两个姐姐都去外地上学读书，家中只剩一个人，好不容易不用当最小的了，但是已进厂，又变成最小的之一。
　　她喜欢调笑王向东，就是有种在男孩子面前当大姐姐的感觉。现在还不是男孩子了，而是变成看上去和自己一样的女孩子，还真有中姐妹之中，唯我独大的感觉。

　　为了表彰你今天的英勇行为，我给你唱首歌吧。
　　杨欢从自己卧室中，拿出一把吉他，坐在沙发上，王向东乖乖地坐在她身边。他听过其他人弹吉他、唱歌，但是还是第一次听像欢姐这样的女人，为自己弹琴、歌唱…
　　穿着卡通睡衣，披散着头发，抱着木吉他，坐在沙发上的杨欢，正在神情演绎一首英文歌曲。虽然，王向东都听出来，她的英文非常生硬，但是旋律还是有的，关键是她演唱得非常动情，深深被自己的弹奏和演唱感动了。
　　Where do I begin
　　To tell the story of how great a love can be
　　The sweet love story that is older than the sea
　　The simple truth about the love she brings to me
　　Where do I start
　　With her first hello
　　She gave a meaning to this empty world of mine
　　There’d never be another love, another time
　　She came into my life and made the living fine
　　She fills my heart

　　How long does it last
　　Can love be measured by the hours in a day
　　I have no answers now but this much I can say
　　I know I’ll need her till the stars all burn away
　　And she’ll be there
　　很多年以后，王向东在电视上看见一个叫弗莱明的美国女子花样滑冰运动员，在冰场上翩跹起舞，就像美丽的天鹅。冰上天鹅起舞时，最喜欢的就是一个深层的男生演唱这首歌曲。
　　多少年以前，他在一间不大的屋子里面，听一个扎双马尾的大眼睛女人深情歌唱过，还是一边弹拨木吉他，一边凝望着他。

　　深夜雨后的街道，变得有点冷清。
　　光滑的路面发射出路边昏暗的灯光，积水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大路上，自行车在上面行驶，还是能够感受到很容易打滑。
　　杨欢骑车，尽量小心，不敢一点大意。她已经穿了长衣和牛仔裤，还扎着她标志性的双马尾。刚出来时候，俩人有说有笑，就打滑摔了一跤，还好两人身形轻盈，只是跳下车，并没有摔倒。但是已经下了一大跳，之后就不敢说话了，专心骑车。
　　王向东坐在杨欢自行车的后衣架上，一只手紧紧抓着自行车的架子，身上穿着干了一半的自己的衣服，外面套着杨欢唯一一件看上去比较中性的夹克，算是可以暂时保暖的衣服。
　　姐弟俩身高身形差不多，衣服都可以互换着穿。
　　时间已经很晚了，杨欢才觉得用自行车把王向东送回工厂，好在出门一直有门卫，只要进去了他也就安全了。至于回家以后如何与父母交待，，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王向东一直保证他没有问题，杨欢也就放心了。
　　她的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面，放着一件雨衣，和一个大号的手电筒。雨衣是防止在下雨的，因为，这时候虽然雨停了好一会儿，但是天边不停有闪电划过，只是没有声音传来，估计离得很远，但是不一定就不会不过来。
　　大号手电又大又沉，射出去十几米都会变得亮堂堂的。关键是可以防身，这种体量，不仅得心应手，还势大力沉，比王向东使用的砖头好用太多了。
　　送王向东回到工厂以后，她就直接进工厂宿舍睡觉了，明天她早班，就不用着急忙慌的从家中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