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旧梦》百合与茶书

1、第一章

　　玫瑰

　　玫瑰疯了之前正在台上唱着歌，谁也没想到她会突然疯了。那天客人很多，新上任的警察局黄局长叫人送来了花牌，花牌是一张张大额钞票叠成，大家真真假假地给她贺喜，说被黄局长看上，她的好日子来了。可是她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那天她穿着浅黄色的旗袍，站在台上，披着一条同颜色的披肩。她先唱《玫瑰玫瑰我爱你》，黄局长首先拍手叫好，他的朋友存心着捧场，又要加几分热闹，便叫道：“玫瑰玫瑰，是谁爱你呀。”
　　玫瑰听了，站在台上笑了起来。她一直止不住地笑，但大家以为她是太高兴了，谁也没有发现异常。这时轮到了莉莉，可是玫瑰不肯下台，她拿着话筒，说：“我今天好高兴，让我再唱一首好不好？”
　　因为黄局长的面子，莉莉便沉着脸退到了后台。玫瑰跟身后的乐师说了几句，就唱了一首新歌。那首歌曲的调子很欢快，玫瑰唱着唱着，就把披肩脱了下来。“想爱我，你爱我，你就痛快地表明”，她唱到那一句，把披肩朝人群扔去。大家都知道黄局长送花牌的事情，谁敢接这条披肩。可是那个披肩根本不是朝黄局长丢去的，她丢向的是不同的方向。
　　所有的人都看见，那条披肩落在了左边一个人的手中。那个人微微吃了一惊，拿着披肩站了起来。
　　在他站起来后，有人在角落轻声哼了一声，说：“不过是个白相人。”

　　这时那人正好朝台上看去。众人见他身形不算高大，但年轻俊俏。他接过围巾后，也不着慌，就随意地站在那儿，斜斜地瞅着玫瑰，嘴角含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倒是带出了一缕道是无情却有情的漫不经心。灯光下可以看见他拿着围巾的手指细长，映出中指上套着的翡翠扳指绿汪汪的碧水一般，可见价值不菲。若是细细一看，有眼力的人已经认出了那身香云纱正是出自老字号金昌升。他这般年轻，穿戴却是不凡，若不是纨绔子弟，就只能是陪有钱太太们解闷的白相人。

　　那人看了眼四周，微微笑了笑，走过去把披肩递给了黄局长。
　　“人多的地方，就是风大。”那个人微笑道：“好大的风，把披肩吹到我这儿来了。”
　　这几句话说的妥帖，又给黄局长一个舒服的台阶下。黄局长不愿因为这个闹出事来，又觉得也许真是玫瑰不小心丢错了地方，便顺着台阶，接过披肩，呵呵笑了起来。
　　那时已经有人察觉到不对了，当着黄局长的面，把披肩扔给另一个男人，这若不是无意，就是存心给黄局长没脸。那个人偷偷看了眼台上，他看见玫瑰死灰着脸，眼睛直直地看着这个方向。他心中有些不安，觉得要出事了。
　　这时玫瑰突然笑了起来，众人将视线拉回，看见台上的玫瑰仰着脸，笑的头发都散乱下来。再蠢的人此时都看出玫瑰和那个男子必是有些什么，黄局长这时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正要说什么，玫瑰突然起了个高音，她尖着嗓子，伸出手指，朝黄局长那个方向指着，尖利地唱道：“好你个无情无义的薄情郎。”
　　听说玫瑰做歌女前，是学唱戏的。那个声音起的高，唱的尖，像一根磨尖的钢丝，刺的人耳朵沙沙的疼。这话生生地撕破了脸，让大家都下不了台来。黄局长脸色一沉，院经理见苗头不对，赶紧叫后台的人拉玫瑰下来。玫瑰也不挣扎，她瘫在那些人手中，只是尖利的大笑。这时大家就知道，原来玫瑰疯了。
　　没有人知道她是见到那个男子，突然疯了；还是她是一直疯着，只是那晚看见他，又听人问她“玫瑰玫瑰，是谁爱你”才发作出来。但她终于疯了。

　　黄局长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他颜面无光，就叫人把那男子带走。那男子也没动容，他依旧带着那一丝像是倦怠又像是讥讽的笑，拍了拍衣衫，就跟着那群人走了。粗粗一看，不像那群人押着他，倒像他们护送着他一般。之中那段时间，他根本就没有朝玫瑰被带走的方向看一眼。
　　之后的事情没有多少人注意了。歌女遇上了白相人，中间发生了什么事，那是不值一提的事情。疯了一个玫瑰，还有茉莉，蛛蛛，丁兰和晚香玉。听说有人到警察局保了那名男子出来，黄局长没了平日的威风，点头哈腰地亲自送出了门。再没多久，就听说新到浦西没多久的黄局长就给发落去了浦东。水池看着浅，不伸脚进去，谁知道有多深。上海滩藏龙卧虎，他们说那个男子背后是有来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