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武世长平》瀚海银沙

18、喜讯

　　建元三年，沉寂了许久的上林苑再次热闹起来，十九岁的皇帝在朝堂上无处施展抱负，后宫中皇后也始终不见好消息，便把过剩的精力都投入骑射围猎中。周长数百里的皇家园囿中，刘彻围猎骑射，无所不为。而一直跟随他身边的，是一群年岁不过二十，血气方刚的青年军士。在他们的簇拥下，刘彻终于从汉宫中那令他几乎窒息的脂粉气中解脱出来，于一方不大的天地中抒发男儿血性。
　　“卫青，”刘彻纵马狂奔，指着前方一头隐入林间的雌鹿，“给朕抓活得。”
　　“诺！”卫青答应一声，带着十几名建章营骑追了过去，刘彻却勒住马头，在原地站定。不多时，卫青率领那十几名骑兵回到刘彻面前，其中一人手上牵着一条绳子，系着那头雌鹿。
　　“带上来给朕瞧瞧。”
　　卫青低头看了看那头雌鹿，犹豫了一下，挥手命骑兵将鹿牵了过去。那头雌鹿被众人围着，黑亮的眼中满是惊慌。它扫视众人几圈，突然向刘彻走近两步，前腿一屈，竟跪了下去。
　　在场众人尽皆愕然，连刘彻都愣住了，他随即大喜：“想不到一头小小的鹿儿，竟也知道拜伏天子威仪。”
　　卫青双眼一亮，纵马走到刘彻身边，低声道：“陛下，这头鹿儿颇有灵性，不如放了它，说不定会有福报”
　　刘彻笑而不语，精明的目光却早已将那头雌鹿审视了一番。见它□□鼓胀，早料到卫青的意思，用马鞭手柄轻轻一敲他的头盔：“福报？朕是天子，贵极天下，富有四海，还需要一头鹿儿给朕福报吗？卫青想要行善，不必扯上朕。”
　　卫青被他说破心思，有些难为情，但他确实想救这头雌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臣并非为了行善。臣知道，这些日子陛下不顺心的事多，出来狩猎是为了散心。古人云：‘畋猎以时，童不夭胎，马不驰骛，土不失宜。’若焚林而畋，则后必无兽。《礼记·月令》也说：‘季秋之月，天子乃教于田猎，议习五戎。’如今才是仲夏，陛下既然是为了散心，便不宜多杀——”
　　“行了行了！”刘彻忙不迭的打断他，“这些大道理朕已经被念叨的够多了，不差你这几句！”
　　卫青的脸“唰”的罩上一层血色，连脖子都微微发热：“是臣多嘴了。”
　　刘彻扑哧一笑：“不过，倒也真出息了，算朕没白教你。好，既然你说情，朕就放了它。”
　　卫青大喜：“多谢陛下。”
　　刘彻看着他因欢喜而分外明亮的双眼，摇了摇头，叹道：“傻孩子，这么软的心肠，将来上了战场，可怎么办呢？”
　　卫青一愣，朗声答道：“臣杀敌报国之志，不在一鹿。”
　　“说得好！”刘彻大笑，袍袖一挥，“散了吧！”
　　众人应了，向林中四散而去，只留下他和卫青两人。那头雌鹿却留在原地，乌溜溜的眼睛打量了卫青几圈，突然走了过来，鼻头在他腿上来回轻蹭着。卫青笑着低头与它磨蹭了两下，那雌鹿才扬起四蹄，转身跑入山林。
　　刘彻突然觉得酸溜溜的：“看来这畜牲还真通灵性，不过是仲卿能指望福报，朕别想了。”
　　卫青瞪大眼睛，尚不明白刘彻这酸溜溜的话是为了什么，身后的小径马蹄声疾，一名骑兵飞驰而来，高声叫道：“陛下！陛下大喜！”
　　刘彻笑着瞥了卫青一眼——你的嘴巴还真灵，跟着懒洋洋的问道：“什么喜事？”
　　“回陛下，刚刚宫中信使来报，有一名宫人被确诊有娠，皇太后请陛下即刻回宫。”
　　刘彻的身体微微向上一抬，又坐了回去：“说没说是谁？”
　　“臣不知其名，只知道姓卫。”
　　刘彻又惊又喜，正想叫卫青一起回宫，却见他满脸震惊，略带着几分迷茫，唯独不见喜色。他暗暗叹了口气，命那名军士退下，拍了拍卫青的脸颊：“在想什么呢？”
　　卫青踌躇着：“陛下，他说的……可是臣的姊姊？”
　　“自然是，朕可没有宠幸过其他姓卫的宫人，”他见卫青的神色越发忧虑，终于长叹出声，“你担心皇后又要闹事？”
　　卫青低头不语，半晌，才从齿间挤出一个字：“是。”
　　刘彻冷哼一声，眉宇间闪过煞气：“放心！这次朕由不得她！”他随即放软了语气，安慰卫青：“你今天刚刚救了一只哺乳中的雌鹿，便有这样的好消息传来，可见是福报，无须担心。”
　　“臣明白。”卫青低声回答，仍然低着头。
　　刘彻知道他关心则乱，便弃了叫他一起回宫的念头：“你就留在上林苑吧，等宫中安顿下来，朕再接你进宫和子夫团聚。”
　　“诺。”卫青轻声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