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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葬礼·终结 ...

  •   清澈的水滴落在泛黄的竹简上,微微晕开一角的墨色,刘彻大惊,不敢伸手去擦,慌忙用袖口洇干水迹,这才发觉脸颊上早已湿了一片。他胡乱动手,想要擦干泪痕,尝试再三后却发现不过是徒劳无功,只得颓然放弃。
      他的仲卿从未辜负过他,从初遇的那一刻开始,刘彻想做的一切事情,仲卿总能为他做到。
      若有一日,当仲卿再不会回应刘彻的意愿时……
      三十年来,大汉皇帝终于第一次弯下他的腰,仿佛支撑天宇的不周山也轰然倒塌,他的脸深深埋入飞燕绝尘浓密的鬃毛中,低沉的哀嚎声断续流泻出来。

      大行令壶充国读完霍光带出的皇帝诏书,连手都颤抖起来,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浸的还未痊愈的伤口刺骨的疼痛。
      “奉车都尉,这是——”
      “陛下就是这个意思,请大行遵照办理。”
      “可是这——”壶充国抖着手中的竹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犹如他乱糟糟的心绪。他在畏惧中犹豫了好一会,终于还是鼓足勇气说了出来:“这是逾制!”
      霍光漠然垂眸,看着竹简上的墨迹——太中大夫与侍御史五人持节护丧事。中二千石治莫府冢上。赐金钱、缯絮、绣被百领,衣五十箧,璧珠玑玉衣,梓宫、便房、黄肠题凑各一具,枞木外臧椁十五具。东园温明,皆如乘舆制度,载尸柩以辒辌车,黄屋在纛,发北军五校士军陈至茂陵,以送其葬。发三河卒穿复士,起冢祠堂。置园邑三百家,长丞奉守如法。
      的确是逾制!
      这一长串几乎就是天子之礼,用在人臣身上,怎可能不逾制?
      不过,跟他说有什么用?
      霍光笑了笑:“陛下就是这个意思,光不敢违背圣意。”
      他的语气谦恭温良,甚至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畏缩和为难,清清楚楚的表达出皇帝心意的坚决,让壶充国的衣衫瞬间都湿了几重。
      “既然如此……我便照此办理。”
      “有劳了。”

      长平烈侯下葬的那日,刘彻并未如同霍去病下葬时那样亲临送葬,只令百官前往,并下诏太子听政五日,有军国大事方上呈天子亲断。开始时,谁也没有多想,然而,第二日便从宫中传出了这样的消息——
      天子在后宫独居,素服,避正殿,罢朝五日。
      朝野震惊,天子素服、避正殿乃是罪己之意,是只有遇大札大荒大灾时才行的礼仪——
      皇帝是不是疯了?
      没有人敢把这话说出口,却人人心中均有此疑问。
      而刘据和霍光,这两个可说是当朝与刘彻最亲近、也是最了解他的人,更比别人多了一层忧虑。
      “子孟,”刘据在殿内来回踱步,心烦意乱,“陛下这是怎么了?这样做——”他似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叹了口气,烦躁之极的打住。
      霍光心中也是惴惴不安,他所拟定的葬仪已经大大逾制,没想到皇帝竟然更加疯狂。但刘据此时心神已乱,他不能跟着慌神。
      “没事的,殿下,陛下想必只是伤心过度,一时……”
      “这哪里是一时的伤心过度?这分明是——”刘据大吼,触及霍光含着警告意味的眼神后,勉强压低了声音,“父亲这么做也太过分了!就算是为了舅舅——子孟,这绝不是卫家之幸!”
      “这绝非卫家之幸,绝非天下之幸!”刘据看着远方,被日光映的异常透澈的蔚蓝天空在他眼里却阴郁的怕人,他喃喃重复着,“这天下,恐怕将有大变……”

      刘彻独自躺在清凉殿中,把玩着手中一只用青石雕刻而成的小猪,暗淡的白色袖口和莹润的淡青石头衬得他一双手毫无血色,那小猪四蹄飞扬的姿态更照出他眉宇间的黯然与阴沉。
      彘儿……
      这大约是卫青可以叫出他名字的唯一的理由——还得是在四下无人时,或只在心中默念。
      除此之外,他的仲卿总是严守着各种规矩,哪怕是在身受重伤意识模糊之际,也绝不会有半分僭越的行为。
      他是大汉皇帝最完美的臣子,但所有这一切起因,却不是为了皇帝,而是为了刘彻,或者说是彘儿的愿望……
      刘彻看向远方,嘴角噙着一抹模糊的微笑。
      如今你走了,那我就让彘儿随你而去吧……
      刘彻觉得自己是有些疯了,不过也无所谓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堂邑大长公主第一次体会到天子脾气的不可预测,便是因为卫青,如今,让整个天下再承受一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无非一则生荣,一则死哀罢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葬礼·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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