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武世长平》瀚海银沙

15、长信宫的调解

　　刘彻得了卫氏姊弟，高高兴兴的回未央宫，还未入北司马门，就得到消息，帝后渭河边吵架的事情已经闹到了太皇太后那儿去了。刘彻料定窦太后要过问，只怕连卫子夫的事情都要被捅破，不觉恨得牙痒。但事已至此，想要躲避或者硬抗都不成了。他想了想，命骑郎公孙敖带着卫青去上林苑，卫子夫则交给了前来迎候的春佗，自己一人回了宣室。果然，长信宫宦者丞已恭候多时，传太皇太后诏，请皇帝移驾长信宫。
　　刘彻不慌不忙的换了衣服，拜谒东宫，甫一进门，便见祖孙三代在东宫长信殿一字排开，外带一个王太后，四个女人一起会审他大汉天子。
　　真是好大的阵势！
　　刘彻暗暗冷笑，规规矩矩的对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行了礼，端坐下来，这才仔细打量面前几个女子。只见窦太后北面居中端坐，王太后在太皇太后的右手，东向端坐，馆陶公主与阿娇并肩坐在她的对面。两位太后虽身着袿衣，却是素净沉稳的青色与深蓝，看去绝不觉奢华，但与腰间所佩的四采黄赤绶相衬，自有天家气派。相形之下，皇后和馆陶公主的衣着要华丽许多，尤其是阿娇，那一袭深红色朱鸟文锦衣配上黄赤绶，五彩斑斓的几乎让刘彻眼花——
　　简直和未央宫那盏错金鱼雁灯一个样！
　　刘彻正不无恶意的在心里给皇后的衣着下评语，就听窦太后苍老的声音轻轻响起。
　　“皇帝，听说你从宫外带了一个女子回来，这是怎么回事？”窦太后的态度并不严厉，甚至可说有些漫不经心，和皇帝说话时也不忘听着她那心肝宝贝的虫儿鸣叫。
　　刘彻虽然料定祖母已知卫子夫之事，却没想到她竟然一上来就问这事，而不提渭河边的事情，略感诧异。但他随即想到，渭河边的事情，怎么说都是皇后失礼，倒是卫子夫还有点说头。他早已拟好了应对之词，当下毕恭毕敬的回答：“没什么，大母，就是平阳公主送了孙儿一个女子，充入后宫做杂役而已。”
　　“是吗？”馆陶公主冷笑，“平阳公主送的人，必然是千挑万选人品出众，充当杂役，岂不是可惜了的？”
　　刘彻眉头一挑，有几分无赖的笑道：“其实朕看倒也平常，不过既然姑母这么说了，说不定真有些朕都没发现的好处，那不妨就让她先做个长御或才人如何？”
　　“彻儿，不许胡说！”王太后连连喝止，刘彻却置若罔闻，一口气把话说完。
　　馆陶没想到这小皇帝如此胆大妄为，太皇太后面前居然也敢顺杆爬上来了，心中大怒，却不好发作，只向着窦太后道：“母亲……”
　　“好了，”窦太后打断馆陶的话，又皱着眉头训斥刘彻，“本来嘛，带个女子回宫也没什么，可皇帝刚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与皇后闹了别扭，这会就带个新宠回来，岂不是太藐视皇后了？依老身看，这事就先放一放吧。”
　　刘彻瞥了一眼阿娇，见她双眼通红，面色憔悴，这两天里恐怕不知道在太皇太后面前哭闹了多少场，心中着实厌烦，但又不好违拗祖母的意思，扯出一个笑容，恭恭敬敬的答道：“大母既然这么说了，孙儿岂有不遵命的道理？”
　　窦太后何等精明，听语气就知道小皇帝言不由衷，但皇帝纳个新宠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也不是来历不明，就算出身卑微，也正经是孙女送的，皇帝连赎身钱都赐了，她还能为了阿娇把刘彻和平阳的面子都给扫了？她叹一口气：“你啊，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是这么爱胡闹？”
　　刘彻笑道：“孙儿现在除了玩闹，并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啊。”
　　这话是在抱怨窦太后临朝听政了，王太后大为紧张，斥道：“彘儿，胡说什么？还不快向太皇太后谢罪？”
　　刘彻浑不在意，冲母亲一笑，跑到窦太后身边坐下，搂住她的胳膊，亲亲热热的说道：“大母，孙儿有个想法，想和您商量商量。”
　　窦太后被刘彻刺了一句，心中的确有些不快。但想到他说的确是事实，如今自己依旧大权在握，皇帝除了嘴上发泄两句外无可奈何，这心机深沉的老太后便也不怎么生气了。再加上亲孙儿这么倚小卖小死皮赖脸缠上来撒娇，老人家难免心软。她抽出胳膊，斥道：“想和大母商量事情就好好坐着商量，你是皇帝，也行过冠礼，是大人了，怎么能和小孩子一样？”
　　刘彻听祖母的口气并不严厉，得寸进尺，笑嘻嘻的拿起一片甜瓜，亲自送到窦太后嘴边，见她咬了一小片，这才开口：“大母，孙儿听说西域的风土人情和中原迥然不同，且有各种珍贵的物产，孙儿想派个使者过去，和他们互通有无，沟通贸易，使西域的物产可以传到汉朝，也使我汉朝的文教声威远播异域，大母觉得可好？”
　　“哦？”窦太后大感兴趣，又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立刻应允，“这是好事啊，老身是看不见了，可皇帝还年轻，正该开拓眼界。嗯，此事可行。”
　　“大母圣明，”刘彻想了想，又笑道，“还有件事，孙儿想重修京郊的皇家苑囿上林苑。”
　　他千真万确是再也不想留在未央宫了，就算是养气也得换个称心的地方！
　　“你啊，就是看不得国库里有几个钱，”窦太后抱怨了一句，暗中却觉得这个孙子志大才疏，被敲打后便折了心性，除了发脾气，便只想着玩闹，更放心了些，“要修就修吧，有个地方让你散散心也好，省的你惹是生非的。”
　　“多谢大母，”刘彻这回算是心满意足，“那孙儿就去安排了？”
　　“你要是没事也不肯到大母这儿来，”窦太后挥了挥手，“没良心的小子，疼你也白疼了。”
　　刘彻嘻嘻一笑，握住窦太后的手：“大母说哪里话？是亲孙子，哪儿有不孝敬大母的道理？说起来，大母也好久没有见到刘买兄弟几个了，朕明日下诏，叫他们进京朝觐如何？”
　　窦太后听他提起刘武的几个儿子，不由伤感起来，叹道：“难为你还惦记他们，只可怜你叔叔……唉！”
　　“好啦，大母，”刘彻搂住窦太后的肩膀，笑嘻嘻的安慰祖母，“刘买最近又添了个女儿，回头朕叫他一并带进京来给您瞧瞧。您见了曾孙女，正是多福多寿，长乐无极，可有多好？”
　　窦太后听见他说“曾孙女”，不由想起刘彻膝下仍虚，心头涌上些许对阿娇的不满，只是没发作，挥了挥手，道：“行了，没满百日的孩子，哪儿经得起旅途劳顿？又不逢年过节的，单叫他们朝觐也不好，大母知道小猪嘴甜，就别在这儿哄我开心了，快去做你的正事去吧。”她又对王太后说道：“太后也跟皇帝一起去吧，就不用过来了。”
　　“敬诺。”王太后起身，眼角瞥见馆陶面露不满，对刘彻使了个眼色。刘彻放开窦太后，转向阿娇，笑道：“从姊，前两日对不住你了，朕在这儿给你陪个不是。”
　　阿娇等了半天也不见刘彻提到自己，早已怨怼，此时听他居然称自己“从姊”，气的怔怔的：“陛下叫妾什么？”
　　刘彻大笑：“从姊啊。”说完不等阿娇发火，凑上去在她脸颊上一吻，阿娇没想到他竟然来了这么一下，顿时愣住。刘彻已经跳了起来，扶着王太后向门外走去，阿娇忙叫：“陛下——”刘彻回过头来，冲她一眨眼睛：“劳烦阿姊在这里陪着大母，替朕尽孝，朕定当厚谢。”
　　他说这话时春风满面，神采飞扬，阿娇看着竟愣住了，等回过神来，才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脸上也有些热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