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武世长平》瀚海银沙

14、伯仲之仲，上卿之卿

　　刘彻看着以异常拘谨的姿势坐在对面的少年，翘起的嘴角怎么也拉不下来。
　　这样看起来还真是乖。
　　他想着，忆起林中卫青不告而去的那一幕，笑意愈深，出口的话带上些许刻意的不悦：“怎么？知道朕是皇帝，终于知道害怕了？”
　　卫青一惊，连忙伏地请罪：“臣罪该万死！”
　　“好了好了。”刘彻打断卫青的话，他原意只想想逗逗卫青，没想到他居然立刻做出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刘彻想起两人在林中配合默契并肩作战时，卫青那意气风发身手不凡心思缜密的可喜模样，再看看眼前像被霜打了似的少年，忍不住愤愤的想：难道朕比野猪还可怕吗？
　　“陛下当然没有野猪可怕。”
　　“啊？”刘彻一愣，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把心里抱怨的话说了出来，卫青听了自然要辩白，只不过，这话说的嘛……
　　什么叫自寻死路？
　　这就是了！
　　刘彻忍住笑，伸手挑起卫青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板着脸做出威严之色：“朕是堂堂天子，还不如一头野猪能让你慑服？”
　　卫青岂敢认这藐视天子的罪名？心里一急，脱口说道：“陛下威仪，自非野猪能比——”话还没说完，他已觉察不对——大汉天子怎么会和野兽相提并论了？他猛地住口不言，却已迟了，刘彻岂会轻易放过这个错处？他故作不悦的哼了一声：“堂堂大汉天子，在你眼里，合该与一头野猪比威仪？”
　　“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朕还不能和野猪比？”
　　卫青说多错多，越说越错，只得不说，可不说也不行，刘彻拖长了声音，冷冷下令：“说啊。”
　　“臣——”卫青被他逼的进退两难，心一横，索性说实话，“臣无话可说。陛下硬要臣说的话，臣只能说此刻的确更愿意面对野猪，而不是陛下。”
　　刘彻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卫青看着他开怀的笑容和促狭的目光，忽然了悟方才是天子有意捉弄他，不由刷的红了脸。
　　刘彻见他发窘，越发开心，一把将人拉起来坐在身边，从角落里取出一根竹简，提笔在手，问道：“卫青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卫青抿了抿嘴，轻声道：“守卫的卫，青草的青。”
　　刘彻一挥而就，把竹简递给他：“这两个字？”
　　卫青脸上一红，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陛下，臣——不……”
　　他没有说完，刘彻却已明白，一个骑奴自然是不可能读过书的。他笑了笑，正想教他，突然心念一转，又取出一根，提笔写下两个字。
　　“刘彻！”
　　卫青抬头看着他，又低头看着那两个字，不解何意。
　　“刘彻，”刘彻耐心的点着竹简上的字，“跟朕念一遍。”
　　“刘彻？”
　　刘彻笑着点头：“刘彻，是朕的名字——”
　　卫青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盯着刘彻。他自然是知道当今天子名讳的，但一则坐在刘彻身边心神不宁，脑子昏沉沉的无法思考，二则他怎么也想不到，皇帝竟会允许一个骑奴当面直呼其名。此刻听刘彻亲自点破，他既不解又惶恐，想要跪下请罪，却被刘彻摁住肩膀，动弹不得。
　　“朕让你叫的，你怕什么？”他沉下脸，随即又挂上笑容，用笔管点了点卫青的鼻尖，“你要记住，你第一次认识的字，是朕的名字！”
　　卫青看着他，脸上全是茫然，却乖乖的应声：“诺。”
　　“这才对，”刘彻取过那根写着“卫青”两字的竹简，与自己的名字并肩放在一起，“这是你的名字——卫青，也要记住了，明白吗？”
　　“诺！”卫青这答应的干脆的多。他盯着两个并立的名字，默默在心中暗记笔画构架。
　　刘彻看着他神情专注的侧面，心中满溢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和悦。他忽然想起卫子夫有字，便问卫青：“卫青可有字？”
　　卫青一愣，摇了摇头。
　　这正合刘彻的心意，他抖擞精神，笑道：“没有？那朕给你取一个好了。你有兄弟几人？”
　　卫青犹豫了一下：“回陛下，臣有兄弟四人，一位长兄，两个弟弟。”
　　“排行第二吗？那就叫——叫仲卿吧！”
　　“仲卿？”卫青低声重复，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却已单纯因那动听的发音而喜欢上了这两个字。
　　刘彻点头，幽深的眼眸中闪着热切的光：“仲卿——伯仲的仲，上卿的卿！这两个字朕不教你，你要自己去弄明白怎么写，什么意思。朕是要考你的。如果答不出来，你就不必用这个字了。”
　　“诺。”虽然觉得刘彻的态度很奇怪，卫青依然恭谨的答应，并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哪怕只是为了眼前这位少年天子眼中的热切，他也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刘彻敏锐的察觉到那双黑眸中闪过的坚定，料定自己必然会得偿所愿，心满意足的侧躺下去，一手撑着脑袋，随意的问：“你的武艺是和谁学的？”
　　“平阳侯以军功传家，家中有练武的习气。”
　　刘彻笑了起来，平阳侯家的家风他自然知晓，不过卫青若真无名师专门指点而能练到这个程度，显见的也是天赋极高了。
　　也许他真的捡了块宝？
　　既然如此，总该找个好地方安置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