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坠》黄衣喵斯塔

44、第 44 章

　　毫不留情地，那把剑近在眼前，直直地砍向自己，几乎已经能听到骨头被剑砍断的声音了，然而传进耳朵的，却是金属碰撞所发出的清脆响声。眼前的世界是一片被血染透的红色，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两道刺眼的银色剑光迅疾交织，穿透殷红的阻隔，直逼入眼。
　　然后……
　　一切都消失了，剑光与血红在瞬间消失，连贯而铿锵有力的金属撞击声渐渐变成嘈杂的嗡鸣，最后也离身体远去，整个世界顿时陷入一片黑色寂静的虚无之中。
　　黑暗中，当意识逐渐清晰起来的时候，巨痛开始弥漫全身，渗入每一寸骨肉。恍恍惚惚间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轻轻地，缥缈而遥远，仿佛在天际，透过云层隐约飘落到耳边。
　　“云商，云商总队长……”
　　温暖的呼唤仿佛能治愈伤痛，循着声音的方向，云商翕动了一下沉重的眼皮。
　　一个混沌的世界渐渐清晰起来，显露出它原本的模样，但疼痛也随着意识的清醒而突兀起来，几乎侵噬骨髓。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个有着柔软亚麻色短发和清澈紫瞳的羽人，他叫什么名字，云商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
　　“啊……”想要说话，但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嗓子里发不出一个完整的词。
　　“不要说话，你受伤了，现在身体还很弱。”
　　“我，你，救了……我，”云商喘着气，强迫自己从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谢……谢……”
　　“真是倔强的人。”凛炎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将迷香掠过他的鼻尖，淡淡地发出一声叹息，“这样的少年，杀了近百名羽兵，不可思议。”
　　细细端祥云商那张轮廓硬朗清晰、颧骨突出、眼窝深陷的脸，凛炎突然为之一震，这张脸，纵然如此憔悴，依然与记忆中某个人有一些相似。当他再一次更仔细地看这张脸时，方才那股强烈的相似感却又倏而消失，根本没有一点像的地方，只是猛的一眼看上去，使他产生了一种错觉。
　　云商再次醒来的时候，脸色已经红润了许多，伤口也不再痛得深入骨髓，只是随着他身体的缓慢动作而带来一丝丝牵痛的感觉。看了一下四周，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屋子里，很平常简陋的农家屋子，眼前除了一张桌子和一只凳子外，就别无他物。
　　支撑着从床上起来，云商扶着墙走到门口，一打开门，就看到前方是一片荒芜的农田，零星散落着长满枯草的坟堆。一个人蹲在地上为那些坟堆清理杂草，似乎感应到了门口的目光，他回过身向小屋走来。
　　“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两天，差点以为你死了，没想到现在这么活蹦乱跳的。”凛炎扶住云商走回屋里。
　　“这也叫活蹦乱跳？真佩服你的用语。”云商错愕地看着凛炎，笑眯眯地回道：“谢谢你救了我。”
　　“上次已经谢过了，对了，我叫凛炎，估计你已经忘了吧。”
　　“为什么要救我？”
　　凛炎也回了一个笑容，说道：“因为上次你也救了我，何况给你用的药本来就是你给的，就算是报答你吧，以后就互不相欠了。”
　　“这是哪里？”
　　“荒废的农舍罢了，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住了，田里都长草了。估计那些坟都是原来村民的吧，拜天灾和战争所赐，你们西贺是越来越安静了。”
　　“嗯？”
　　“人都死光了，村子都荒废了，能不安静吗？”凛炎望向门外，冷叹了一声后道：“饿吗？想吃些什么？”
　　“不，我想尽快回帝都。”云商摇着头，慢慢地抬起眼睛盯着凛炎，仿佛带着某种渴求。
　　“我知道了。”洞穿了云商心思的凛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近乎无理的请求，“不过至少要先把伤养好，让一个伤员独自上路，我始终不放心。”
　　“没时间了，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必须把羽族的情况向上面汇报，那个东西实在太厉害，连木鸢也对付不了，军营里所有的木鸢都被打下来，那种东西，真是太可怕了。”云商握紧拳头，心有余悸地向凛炎缓比划形容那个东西，最后问道：“你难道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凛炎摇摇头，回答：“从来没见过，羽族没有这种怪物。”
　　“也许该向我的朋友请教一下，虽然他常年足不出户，却比任何人都见多识广，他的知识与智慧，就仿佛是一个无底洞，也许他会知道些什么。”
　　“他也在帝都吗？”
　　“嗯。”
　　“一起去吧，还是不太放心你一个人，况且我也没地方可去。”
　　看到凛炎对自己的尽心，云商不解地问道：“为什么那么关心我？”
　　“或许，是因为你救过我的缘故，而且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我们很投缘，是同一类人，虽然你是人类我是羽族。”
　　云商微笑地看着凛炎向他伸出手，没有任何迟疑，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维生已经记不清一路上这样的景象已经看到过多少了，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狼烟四起，街上四处分布着乞讨的人，更多的是饿死的尸骨。当她们经过的时候，总会有许多人从墙角或其他地方突然冒出来，伸出像树枝般细瘦干枯的手，向她们乞求一点点食物，然而维生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逃离那些人垂死求生的目光，她知道自己根本给不了他们什么东西。
　　已经有很多群流民从她身边经过，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这般荒凉狼藉的地方，竟然是最靠近帝都的城市——小泽辳。
　　维生她们跟着其他民众一起排着长龙，缓慢地一步步向城门的关卡挪动。
　　裹在宽大袍子里的卯月拉了拉维生的手，说道：“不用紧张，我已经打听过了，今天是万民祈福的日子，所以进城的人比平时多了好几倍，他们不会查那么严，很容易混进去。不过，如果我的驾驶水平再高点就好了，就不用等这么长时间了。”
　　“没关系，木鸢坠毁，也许未尝不是件好事。”维生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在说一件与自身无关的事。
　　卯月没有吭声，直觉告诉她这一路上，维生对自己冷淡了许多。很多次都想问为什么，却始终没有问出口，她知道两人总有一天会分离，甚至反目，但至少在那一天来临之前，她想对维生付出所有，以弥补心中一直以来存在的负罪感。
　　又抬头看了一眼维生，卯月轻轻地低下头叹了一口气。而就在这时，维生的手按在了她的头上，“如果总有一天必须分开，就保持点距离吧，不然分开时会舍不得的。卯月，到了帝都，你就该回镜底城了吧，那里才是你的家。”
　　“不要！”卯月突然间叫了起来，“我不要和维生分开！好不容易在一起，不要分开！”
　　维生摇了摇头，牵起她的手走近城门。
　　卯月将斗蓬拉得更低了点，混在拥挤不堪的人群中，趁着检查的卫兵忙得几乎无法透气的瞬间，极快地放开维生的手，迅捷地从卫兵身后绕了过去。维生才刚感觉到那只手的松开，一望眼，便已看不见卯月的身影了。
　　通过关卡时，维生注意到了检查卫兵眼中闪过的一丝疑惑，转瞬又消失地无影无踪。
　　“看走眼了吧，”一个卫兵在放维生进城后轻轻地嘀咕道：“确实有点像。”
　　城墙里面，那是一个与外面的荒凉截然不同的地方。维生一踏进去，就立即感觉到一股庄严与生机并存的气息，即便这里只是帝都的郊外。
　　再一次，卯月的身影出现在了维生的眼前，她机灵地从城墙角下走来，拉起维生望向远处，一座白色的雄伟大殿在山峦顶端巍峨耸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