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坠》黄衣喵斯塔

11、第 11 章

　　满怀思绪的止水毫不介意地再次在石墩上坐下，刚一坐下就发现侍南岭打开门走了出来，完全不同于刚才的孩子气，他脸上虽然盈满笑容，但绝没有带半点嘲笑或得意的神色，而是一种让人感觉非常宽厚温和的笑。他在止水身边蹲了下来，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止水的那根权杖，然后又将目光移到了他的那身祭司服上，最后是他脖子中挂着的项链。
　　“怎么，真准备在外头过夜了？”
　　“不是你不让我进吗？”
　　“傻小子，刚才是和你闹着玩，小瑶也说了我一通，你看我这不是来请你了吗？年轻人怎么就火气这么大呢。”侍南岭挠着头，等待止水的回应。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止水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原来那句话。
　　“你可真是比牛还倔，我算是服了你了，好，我说。”侍南岭抬起头看向月牙初现的天空，沉默一阵之后轻轻地说：“其实并没有你所想的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就是年轻的时候跟着军队走南闯北到处打仗，总以为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但最终还不是只能在这里种种田，给人看看病。不过这样也好，比到处征战好多了。”
　　“你以前打过仗？”
　　“啊，很久以前了，差点死在战场上。如果不是小瑶，大概早就连尸骨都找不到了。我一生中遇到过两个对我影响最大的人，一个是小瑶，另一个就是逾苍先生。”
　　这句话听在止水耳中犹如什么惊天大内幕，他连忙问道：“你见过我师傅？”
　　“一面之缘罢了。凡是打过仗的人都见过他，没什么稀奇的。他总是劝我们不要打仗，不要总是以别人对我们正虎视眈眈为借口来扩张自己的野心，他就是喜欢唠叨些天下本来都是一家，战争杀戮只会害人害己的话，可谁来听呢？等到明白了，也大多身埋黄土了。对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久前刚去世，走得很安祥。”
　　“是吗？那就好。逾苍先生就过我一次，还有一次是小瑶救了我。”侍南岭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你应该看出来了，小瑶是卡索亚人，是她首先摒弃国仇家恨，不顾一切救了重伤濒死的我，要不然还真活不到这把年纪啊。别人说我怕老婆也好，小孩子气也好，不过就是想着能让她开开心心过日子。我没什么可以给她，唯一能给的也就是开心了。”
　　“是在打仗中受伤的吗？”止水不知不觉间开始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种莫明的好奇感。
　　侍南岭摇了摇头，苦笑道：“打仗时间长了，仇家也就多了，要是打仗打出些功绩来的话，眼红的人就更多了，结果没死在敌人手里，倒是被自己人追杀到连气都喘不过来。”
　　“所以就决定隐居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
　　“是啊，人生若是看透了也就这样，优哉游哉的日子，求都求不到啊。”顿了一下，侍南岭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么你呢？来这里干嘛？”
　　“为了你的女儿。”
　　“维生？该不会真是来提亲的吧，你准备多少聘礼？”
　　“她有危险，有人要暗杀她。”
　　止水的声音还是平静如常，但侍南岭却嗖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叫道：“什么？”
　　“你女儿有危险，有人要暗杀她。”止水重复了一遍。
　　“维生从小在这儿大长，从没结过什么仇家，你胡说什么？”
　　“没有胡说。”止水斩钉截铁地否定了侍南岭的话，略微沉思了一下之后，开始将二十年的事慢慢地一点一滴地叙述了出来。
　　随着他缓缓的叙述，侍南岭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听完后更是难以再发一言，他面色惨白地望向自家屋子的那扇门，就连里面西令瑶叫他进去吃饭也没听到。确实，这个故事，不，应该是这件事对他而言过于不可思议，倘若不是出自一名祭司之口，打死他也不相信会有这种事。然而令他又不得不信的是十五年前和羽族之间的突然开战，以及更早之前的一连串洪涝荒灾。不管以前和羽族之间的关系多差，也从来没有真正地打响战役，直到十五年前那突然对准羽族的战矛载着熊熊列火而去，以及随之而来的的羽兵大幅扫荡以后。他也曾听闻过一些关于战争原因的传说，但从未有人说起过双生公主的事。即使现在，如此震惊的侍南岭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自己二十年前在森林小路旁无意捡到的女婴是现今琉月公主的双生妹妹。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很荒谬吗？
　　“不可能的，不可能。”侍南岭的声音明显地颤抖了起来。
　　“没必要骗你，已经有成千上万人为了这件事而送命，皇宫密探也已经确认了维生就是二公主，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杀过来。我在明敌在暗，如果不快点采取行动的话，恐怕……”
　　“既然当初是你，那么现在你又为了什么？别告诉我你要亲自把维生送上祭台？”
　　“不是，我必须保护她。”
　　“哼”侍南岭冷笑一声，反问道：“二十年前要杀她，现在说要来保护她？”
　　“我和她没仇，并不想杀她。说到保护她，也许……我只是想保护我自己。”
　　“是吗，可能吧……对你而言。”
　　“你必须相信，这里已经不能再住下去了，皇宫密探随时都……”
　　“你等等，给我点时间想想，就一晚上。”侍南岭打断了止水，双腿像灌了铅似的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屋子里面走去。
　　“我以总祭司的身份保证绝无虚假，并承诺你会保护你女儿！”对着侍南岭的背影，止水掷地有声地扔出这句话。
　　总祭司吗？侍南岭的身影明显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打开门走进烛光摇曳的屋内。
　　确实，倘若维生当真是双生公主之一，祭天是从开国之初就已确立的事。虽然在他看来，这种事实在无比荒唐，但历代皇帝都深信不疑。西贺帝国的长公主为圣洁之象征，必须终生不嫁守处子之身，若有双生，必择一人祭天。这个规矩，他清楚的很。
　　“算了，先进来吃饭吧。”
　　异样的沉默笼罩着这间屋子，有因为厌恶而不想说话的人、有震惊到无法说话的人、也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人。四人怀着各自的心事聚在桌边进食，却仿佛遥远得如同来自不同的国度，彼此之间没有一点交流，就连咀嚼食物的声音，都显得过分小心。
　　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一直延续了很久，有人试图想要打破，结果却换来更深的沉默。止水与侍南岭一言不发地互相对望着，虽然不说一句话，却在无形中仿佛你来我往已经交战了无数回合。
　　当门外的天空越加暗沉，清冷的村落连虫鸣都显得有些零落凄凉，侍南岭知道，已经没多少时间可以让他思考了，但他所不知道的，是村外不远处，一群人正暗中潜行渐渐地朝村子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