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予我的星光》夏雨莹

67、第 67 章

　　时间悄然流淌，将我们带到了夏天。

　　程然恢复得越来越好，已能步伐稳健地推着我的轮椅，带我去感受窗外的阳光和微风。

　　而我，却连呼吸都需要刻意维持。可最让我无力的，其实是那突如其来的疲惫。我时常在与程然说话时，话音未落，意识便已沉入黑暗；或是在电影开场时便昏睡过去，再醒来，发现自己靠在他肩头，影片早已落幕。

　　而他，对此只字不提。

　　我睡着，他便安静等待。醒来时，他微微活动一下僵硬的肩膀，用那双温润的眼睛看着我，然后极自然地接上之前的话题，仿佛那中间的那段留白并不存在。但我清楚，他这是在小心护着我那摇摇欲坠的自尊。

　　所以当莱顿医生来复诊时，我眼中不禁流露出一层更深的祈求。

　　医生看着我们交握的手，温声道：“Nancy，我会调整方案，优先镇痛和保持清醒。若体力允许，短时间户外活动可以继续。与所爱之人的连接，本身就是一味良药。”

　　医生离开后，房间静了下来。

　　程然俯身，额头轻轻抵住我的额头。

　　“听见了吗，念夕？”他嘴角漾开温柔的弧度，“我们要把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好好过。”

　　我努力扯出一个笑，轻声说：

　　“我只听见医生说……你才是我的药。”

　　他身体微微一颤，抵着我额头的力量重了些。

　　许久，才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

　　那天，我醒得很早。

　　但枕边人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生日快乐，念夕。”沙哑却柔软的声音迎向我。

　　他的轮廓有些模糊，我努力聚焦视线。

　　然后，我用眼神告诉他，我想出去。

　　窗外，有明媚的光，有隐约的花香……

　　“我知道，”他握住我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颊，“而且我查过了，今天天气很好。蒙娜和安东尼也在等着，我们一起去野餐。”

　　他的眼神清澈，映着晨光。

　　“好啊…”我轻声应道，心底泛起久违的期待。

　　晨起的低血压让我晕眩许久，简单的洗漱更耗尽了刚积攒的力气。

　　待终于准备妥当，窗外已变得明亮炙热。

　　安城湖边的小公园里，有孩童的嬉闹声。

　　我远远就看到了蒙娜。

　　她穿着一身粉红运动装，曾经满头的彩色发辫不见了，卷发也被拉直，但脸上的笑容依旧明亮如初。

　　“Nancy！”她兴奋地挥手，手里拿着几只被拧成爱心形状的长气球。

　　待我们走近，她俯身轻轻拥抱我，脸颊贴了贴我的侧脸，将一只红色爱心递给我：“亲爱的，生日快乐。”

　　“谢谢你，蒙娜……”我接过气球，冲她笑了笑，“你的王子呢？”

　　“他一会就到，”蒙娜俏皮地眨眨眼，“想不想坐在草坪上？”

　　我连连点头，眼里满是期待。

　　这简单的位移却花费了不少时间。每次身体被轻轻抱起、放下，都会引发一阵晕眩。程然的动作极其谨慎，不让我看出一丝费力。

　　终于安稳地坐在铺好的野餐垫上，我略带疲惫地靠进他怀里。蒙娜细心地取过薄毯盖在我膝上。

　　仰起脸，是无边的蔚蓝，几羽白鸟悠然划过。闭上眼，微风拂面，带来湖水与青草的气息……

　　“程然……我喜欢这里。”我轻声说。

　　“安城只有湖，没有海……”程然在我耳边轻轻说，“等你能坐飞机了，我们去看看真正的大海，好吗？”

　　他话音未落，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打破了宁静。我睁开眼——

　　清澈的湖面上空，一架轻型飞机正拖着长长的尾烟，在蓝天上勾勒出巨大的字母：

　　Happy Birthday

　　安东尼驾着一艘白色汽艇滑过湖心，一大簇五彩的氢气球随之腾空而起，宛如绽放的烟花。

　　岸边不知何时聚了不少孩子，笑着举起一条手绘的横幅，上面是稚气的油彩字：“生日快乐！Nancy！我们爱你！”

　　我轻轻捂住嘴，眼眶微热，慢慢直起身。

　　程然的手稳稳扶住我的后背。

　　*

　　“睁开吧，”蒙娜轻轻解开覆在我眼前的纱巾。

　　一块双层奶油蛋糕静静立在面前。乳白的奶油抹得匀净，顶上一圈鲜红草莓像小小的王冠，中间还有几颗芒果丁与紫葡萄。

　　“不是我，”蒙娜眨眨眼，“是Eric偷偷做的。昨晚你睡着后，他在厨房忙到半夜……我们今天一大早就来取走了，就为给你惊喜。”

　　我望向程然，他微微侧过脸，嘴边是浅浅的笑意。

　　“谢谢…能遇见你们，真好…”我轻声说，笑意里藏着即将决堤的泪。

　　“遇见你才是我们最大的幸运，”蒙娜悄悄拭了下眼角，“但今天不许哭，寿星要开心。”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终于破涕为笑。

　　这时安东尼快步跑来，额上带着细汗：“我没错过切蛋糕吧？生日快乐，Nancy！”

　　“刚刚好，”我望着他被晒得黝黑却明亮的笑脸，“谢谢你准备的惊喜，安东尼。”

　　“这功劳我可不敢抢，”他爽朗一笑，目光转向程然，“我只是奉命行事。”

　　蒙娜将蛋糕轻放在矮凳上，为大家分好刀叉。

　　“等等，”程然想起什么，转身取出一支细蜡烛，点亮后轻轻放在蛋糕中央，“念夕，许个愿吧。”

　　我闭上眼，双手合十。

　　……

　　这是我二十七岁的生日。

　　从未想过能走到这一年。

　　每一个愿望，都是命运的馈赠。

　　我只愿，此生能陪他久一点，再久一点。

　　……

　　睁开眼时，程然已俯身在我身旁。

　　“来，我们一起吹灭它。”

　　烛火熄灭的瞬间，在众人的祝福声中，他轻轻吻上我的唇。

　　他的眼睛是温柔的琥珀，里面洒满了阳光。

　　“生日快乐，念夕。”

　　“我爱你，程然。”

　　*

　　告别了蒙娜与安东尼，我疲惫地坐回车里。

　　程然缓缓坐进驾驶座，右手习惯性地覆上我的左腕，感受我微弱的脉搏。

　　他近来对开车有些排斥。因为我时常会不受控地睡去，而他右侧听不到声音，心里总藏着不安。为了安抚他，我总强撑精神，不时轻轻握一下他的手臂。

　　“念夕，”他声音低沉，“想带你去个地方，如果你还有力气……”

　　“好。”我轻声应道，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按了一下。

　　意识朦胧间，似乎小憩了片刻。待我重新睁开眼，视线所及竟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金黄。

　　画面美得有点不真实。

　　我缓缓坐直身子，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程然……这里是……”

　　“要下去看看吗？你不是一直想拍照？”他含笑绕到副驾，细心为我解开安全带。

　　这是一片辽阔的向日葵花田，想必位于城郊某处的农场。我在安城居住多年，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

　　他向前几步，背对着我。微风拂过他的白衬衫，勾勒出清瘦而挺拔的轮廓。在漫天金黄的映衬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耀眼。

　　“我和农场主人商量好了，这里平日并不对外开放……”他转过身，眼中流转着夕阳与花海交融的柔光。

　　程然推着我的轮椅，缓缓深入花田。

　　四周的向日葵花盘高过我头顶，我仰起脸想要看清楚。

　　“需要举高高吗？”他带着笑意轻声问。

　　“程然！”我压低声音抗议，脸颊却不由自主地发热。“你……扶我站起来就行了。”

　　他笑着没有说话，轻轻将我横抱起来，随即一顿，微微蹙眉。

　　“怎么了？你是不是腿疼…还是扯到了伤处…”我连忙问道。

　　“都不是……”他轻叹一声，“而是你轻得……让人心慌。”

　　他单手托住我，另一只手举起手机。

　　镜头里，我们的笑脸映着金色花海与夕阳。

　　他悄悄吻上我的额头，在我闭眼微笑时，快门声再次轻轻响起。

　　八月，是向日葵的花期，是充满希望的季节。

　　这一年的八月，我在有限的时间里，收藏了无限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