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心有灵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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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听到水溶这番话，穆螭颇有些意外。但随即他便明白，水溶并不是在试探自己，而是他根本就知道，张知那里的关节是自己打通的。换言之，水溶是在变相警告自己，不要越俎代庖。
纵如此穆螭心里依旧不以为意：论尊荣，东宁王府是不如北静王府，可是这里不是京都。
因两人都是极聪明的人，话至此处便都点到为止，一瞬间的明枪暗箭很快烟消云散。因被水溶识破心机，穆螭便也不再留在这里，指一个理由辞了出去。水溶这里看看天色，约莫一个时辰就该起程了。看着穆螭远去的身影，水溶笃定地想：穆螭绝不是闲着无事来找自己闲话的，若不是自己先开言堵住他的口，只怕他还会故作天真的和自己搅缠不清。那么做为对诸事都喜欢插一手的东宁王府的小小还击，或许林如海的事，是时候完结了。
论起来水溶这个想法，也并不是他一时之间的主意，他也知道，林如海其实只是政治斗争间的牺牲品，说句难听的话，林如海办差出错是真的，再说言重一点，玩忽职守、御下不严，甚至贪赃枉法也有可能，可究根到底，不过是得罪了人站错了队罢了，可惜这些对方不知情。不只他，其他跟着或起哄、或冷眼看热闹、甚至落井下石的绝大多数扬州官员们也不知情。
只是，该如何完结呢？从轻，还是从重？水溶倒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不过此时他并不烦恼这些，他觉得这些事根本不值得自己伤神，林如海又是自己的什么呢。穆螭倒是上心，可这里面到底有多少是为了穆王府的利益，多少又是为了那个只见了一面的林姑娘？水溶却觉得有些不好把握。但有一点水溶却是清楚，让穆螭为了林家舍弃些什么，却绝不可能。昨天他私下暗示张知许可林家父女的会面就是最好的证明，那等于把林如海又往地狱里推了一把。
想到这里水溶又连带想起昨夜止步于巡府衙外的黛玉：若她真是自私到连父亲都可以不顾，倒和穆螭是物以类聚了。但是却不知，她若得知林如海的安危只在我一念之间时，会是何等心绪，是否还会象前两次那样无动于衷？
意识到自己想远了，水溶静静转身，随手端起桌上的青花瓷茶盏，将置放在香案上的鎏金博山炉里徐徐注入凉茶，他觉得不知为什么，平日喜欢的熏香今天分外腻人。
将近千日的日后他方知，和他几乎同时产生这个想法的还有另一人，——“紫鹃，将这香熄了吧，甜腻腻的让人烦得紧。”
黛玉本身就是不太喜欢熏香的人，这常让她想起李易安的词：‘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她不知为什么常将这和愁绪牵扯到一起，有时她想：那个诗词绝艳、才华横溢的奇女子李清照，也曾和自己一样哀叹这稍纵即逝的白昼长的让人难以忍受吗！？何况又在自己一心等着东宁王府之行的今日今时？
东宁王府，又是东宁王府！无来由的烦躁起来，黛玉心知是这念头几日来一直牢牢盘踞在自己内心深处的缘由。因这想法过于根深蒂固，黛玉觉得自己有些入魔了，觉得东宁王府一时近，一时远，一时是自己触手可及，一时又是遥不可攀。虽说心里明镜般清楚：东宁王府，只不过在一水之隔的苏州城，近的似乎半日就能到的样子。
黛玉略带悲哀地看着那尚有余香缭绕的翡翠香炉：只是目前，自己的父亲甚至连解职都没有，却已无资格再入这繁华场了，即使，那里是他的原籍。
黛玉这里正百无聊赖思着这些纷乱惹人厌恶的世事，雪雁领着一个人打外面进来，黛玉抬头，是孟瑾瑶身旁的人。
“林姑娘，”那丫头向黛玉施礼毕：“我们姑娘打发我来说，本来先前打着是让我们姑娘的师父陪着去东宁王府，谁知昨晚得了信儿，她老人家因事耽搁了，没奈何我们夫人陪着去，夫人说，那不若今日巳时走，现时顺风，估摸着最多申时就到苏州了。请姑娘和我们一起在苏州老宅里住一晚。”
黛玉一听，先是一怔，接着点头：“是了，我知道了。请至上姨娘和姐姐，我收拾一下东西，随后即赶往孟府。”言毕命紫鹃拿出一串钱打赏小丫头。那丫头笑着接了告辞而去。
这里黛玉便命紫鹃、雪雁准备动身。自己则在原地站了一阵儿——原先时的打算，是让孟瑾瑶的师父陪了去，她是个极有道行的人，达官贵人都乐于结识她。孟夫人虽说也行，到底其夫已辞官逾七年之久，纵使东宁王府还念着原先旧情，其他人未必看在眼内。只是除了她也再无第二个人了，自己和孟瑾瑶终究是姑娘家，即使有孟瑾瑶师父的面子，却也是不能没有长辈陪同出现的，这就是身为世家闺阁不得不遵守的规矩。
正想着贾琏得了信儿赶来，问清原委即道：“我护妹妹一起去。”
黛玉想了一想：“琏哥哥，我父亲到底还在巡府衙里被监察着，万一有个什么的，还请琏哥哥在这里照应着。”
贾琏虽知黛玉言之有理，但想到临行前贾母再三叮嘱的话：‘务必要将你妹妹好好的再带回来。’贾琏便知，在贾母眼里，黛玉明显重要的多了。便犹豫着道：“家中尚有文先生。”
黛玉目光却似闪动了一下：“琏哥哥，常言道，‘知人知面难知心’，不是自己人，我难以放下心来。”
贾琏听黛玉说的如此明确，想了一想：也是。便回头嘱咐紫鹃：“务必好好照顾姑娘。”
送贾琏走后，黛玉收拾毕乘车来至孟府，她依旧走的是西面的后角门儿。一个穿戴很是素雅的丫头领她至孟府内宅，却是孟瑾瑶所居的一个小抱厦，原来孟瑾瑶是傍着孟夫人而居。
进去后孟瑾瑶站起身来：“你来的不慢。”
黛玉心道：是为我的父亲，我自然紧着来。口里只笑了一笑，因道：“理应先去向姨娘请安。”
孟瑾瑶皱皱眉：“我顶烦那些俗礼。”
黛玉便不再答言，目光却扫到一旁小几上一个绿玉花瓶，黛玉起先是被花瓶的别致吸引，接着吸引她的却是瓶中插着的梅枝了，黛玉眼尖，一眼瞧出正是瓜洲渡所邂逅的碧衣男子所折的那枝。黛玉看毕心中好笑：真真这个孟瑾瑶别扭死，当时说不喜那梅花，可不知是谁，偷偷的带回来，又巴巴的插起来！
稍顷孟夫人至，待黛玉见礼毕，孟夫人执着她的手笑叹：“越发出落的好了。”又看一眼孟瑾瑶：“说起来你们姐妹两个一肩里站，说是亲姐妹再没人不信的。”言外之意，自己女儿自也是好的了。
黛玉则笑：“我不如姐姐。”换来的却只是孟瑾瑶淡淡的一瞥。
叙了几句闲话，孟夫人便吩咐准备车马，林府七、八个人，孟府十来个人，一起往扬州江畔而来。
不知道为什么，黛玉总觉得孟府或许发生了什么事，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还是老话，凭感觉，孟夫人赶得太急了，她甚至没有让自己喝完一盏茶。
黛玉本就是个有心的人，便又试探着和孟夫人说了几句话，试过后黛玉更能肯定，孟夫人虽是笑语晏晏，目里却分明含有忧伤之态。黛玉便益发认定孟夫人有心事，只是她一个晚辈，也不能冒然说些什么。便指待机会，很快来到江边。
黛玉没想到，出轿第一眼竟又看到了那艘四桅四帆船。只是和上次不同的是，彼时那船似是空无一人，这时前舱、甲板上却站满了兵士，甚是威风。黛玉的那种感觉便又回来了，三分心悸、三分烦闷，还有三分的不安。
孟瑾瑶却象没事人，她停住步子等黛玉：“你的身子弱，就别在冷地里走那么慢。”黛玉知她好心，另虽说那船就是透着诡异，也不能说和自己有关吧。便紧走几步，和孟瑾瑶相跟着进了后舱。
只能说黛玉的感觉果然很准确，那船的主人，自是水溶，只是此次他们一行并未看到黛玉，因为穆螭大约是要往自己王府去了，一反常态有些沉默。而水溶，也是一付慵懒的模样，只斜斜的靠在一张软榻上歪着，眼帘也是似闭未闭。这两人如此，梅清和、卫若兰更不多话，几人静待开船。
而黛玉那里，因水溶的船挡着航道，只能稍后再行。眼看着水溶的船动了一动，这里便作好准备，却在此时，黛玉耳内听到一个声音，似在远处，又似在岸边：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黛玉一惊，飞快的瞧一眼孟瑾瑶，对方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黛玉颤抖着双手推开舱门，冷风过处，一僧一道在岸上即行即吟着。
却又听不远处一声响，黛玉诧异的回头：那艘大船，却也站出来几个人。视线相撞，几人都是微微一怔。黛玉一眼认出其中两人是前几日瓜洲渡口相遇的两个少年。并不是说黛玉的记性有多好，黛玉其人，自己想留心的，自然放在心上，没有好感的，哪怕你是龙子皇孙，站她面前也未必看在眼里，只是——，或许是水溶生的太好了些，也或许是梅清和对孟瑾瑶的行径太明显了，黛玉竟全记住了！可是，这两个加一起也不若水溶左侧的少年来得让她惊讶：黛玉终于知道自己方才的不安是怎么回事了。竟是他？！
半个月前宁府长廊上相遇，曾带给自己致命危险的那个少年、所谓的秦钟。可是，真正的秦钟自己已见过。隔着不过丈远的江水，黛玉忽然觉得自己进了一个怪圈。
“他们已走远了，还看么？”忽然一个声音在黛玉耳旁冷冷说道。黛玉下意识回头：孟瑾瑶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哦。我只是觉得他们的话，很有些玄机。”黛玉情知自己失态，当日自己答应过秦可卿，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那么自己现时的行径就有些违背前言了，落在孟瑾瑶眼内更是有些轻狂。
不过黛玉并没有解释什么，相反她感激对方用一语双关的话帮了自己。再回首看江边，那一僧一道果然已如黄鹤般渺无影踪。
“还看？”不远处水溶也是半好笑半漠然的提醒身边的几个，穆螭的神情是掺合着几种感情的复杂，其中或许有惊异，或许有不信，也或许，有爱慕；而梅清和的神情却明显是激动，至于卫若兰，则是纯粹的欣赏了。虽说他们也确实是被那僧道吸引出来的。只是水溶觉得，纵使那僧道的话确实在暗示些什么，只是，结果却是不尽如人意的。
虽如此想，回舱时水溶仍下意识望了望身后：那船上，除了摇船的人，只有合拢的舱门。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心有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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