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明月里》爱吃梨的小鱼

4、第 4 章 柿饼

　　可惜，我接连等了一个月，都再没见到他。

　　我甚至怕错过，夜里裹着被子睡在桃树上。若这桃树真有灵，第一个想用桃子砸死的人，大概就是我了吧。

　　那天，天都快亮了，我想他应该不会来了，便慢吞吞从树上爬下来。正要回屋，却听见后门传来细微的声响。

　　我的身体比意识更快地转身，一把将门拉开——满心期盼能再见到那张只在梦里清晰的脸，可门外空无一人。

　　心情瞬间坠入谷底，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我正想蹲下来缓一缓，却低头看见地上放着一方手帕，里面似乎包着什么。

　　忽然想起戏文里那句词：“心被他牵着忽高忽低地飞，时而撞进云里软得发颤，时而又猛地冲向地面——原来那根线，从来不在我手中。”

　　我轻轻拾起帕子，它被仔细地包成一个妥帖的小包。我一点点打开，仿佛能看见它曾在他指尖被细心折叠的模样。

　　是柿饼。是我心心念念的柿饼。

　　柿香裹着整个秋天的温柔，橙红的果肉沁出雪白的糖霜，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风干的甜蜜。我像个傻子似的蹲在地上嘿嘿笑起来，笑了好久，才又小心翼翼将它包好。

　　心里盘算着要把它放在枕边，天天看着才安心——我才舍不得吃呢。可到底还是在它快坏掉时吃掉了。味道已经有些奇怪，却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柿饼。

　　每个夜晚，我都看着那方手帕，轻声问：“你到底是谁呢？”

　　不知不觉，新春已至。

　　皇上似乎想起冷宫里还住着曾照拂过他的俞妃，派人来接她出去。俞妃婉拒了，皇上也没勉强，只差人送了许多赏赐来。

　　冷宫大概从没这样热闹过。月桂嬷嬷忙不过来，喊我帮忙清点。我捧着册子一一核对太监们手中的贡品，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是每晚在手帕上萦绕的味道，是那个人的味道。

　　那一瞬，连呼吸都成了需要刻意记住的事，否则就会溺毙在这突如其来的紧张里。心脏像被猛地攥紧又松开，血液里仿佛有千万只蝴蝶同时振翅，从指尖震颤到发梢。

　　我缓慢而沉重地吸了口气，屏息将视线从贡品下移——我看不清他的脸，却认得那道眉骨。生得极好，不高不低，如水墨间淡扫的远山，温润却不失风骨。若他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直到喉咙传来窒息感，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显然也察觉了尴尬。我强作镇定继续清点，目光却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身份悬殊，直到他离开，我都没能和他说上一句话。可我心里实在放不下，便去找与我交好的小太监三影——他平日负责送饭，人机灵又热心。我悄悄拿出为他画的小像，三影一看就吓得用手捂住，四下张望：

　　“这、这怎么敢私藏男子画像！要杀头的！”

　　我笑起来，逗他：“怕什么，我夫君都死了一年啦。”

　　他急得又来捂我的嘴：“祖宗！这话可不敢乱说！”

　　最后，三影认真记下了画像的样貌。我还细细说了如何遇见他、他何时来送过贡品。三影答应当差时帮我留意，也问问一起当值的兄弟。我激动地握住他的手：

　　“三影你真好！不枉我每次烤红薯都给你留最大的！”

　　没过几天，三影就带来了消息。

　　“他叫小九，是一年前进宫的。是他干爹收的第九个孩子，所以叫小九。听说他原本是工部员外郎家的公子，家里出事那年……他父亲被举报贪贿，先帝下旨满门抄斩。他父亲当街喊冤，被当场斩杀。后来母亲抱着刚满月的妹妹投了井……原本他和一些族人也要问斩，因尚书求情，才进宫当了太监，其他人都被发配荒原了。”

　　我的心直直坠了下去。

　　“还听说，他家出事前，他刚中了科考，榜上有名呢……唉，谁想到……”

　　我在石阶上坐了许久，连三影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我开始拼命想象从前的他该是什么模样：在学堂里会不会与先生侃侃而谈？会不会在爹娘温柔的目光里逗弄妹妹？得知自己中榜时，是不是也会欢喜地朝家里飞奔？

　　我轻轻戳着地上的小虫，喃喃道：

　　“小九，小九……你原本的名字，究竟叫什么呢？”